================= 书名:奈何为卿 作者:Eudora童 文案 两盏酒樽斟满,琉璃盏在炉火中光华熠熠,墨银殇接过,与他交臂而饮,不过一杯酒,两个人却都如一场仪式般郑重。与其说是交杯,不如视为交心。 浩国皇子宋璟轩从小不受重视,性格阴狠喜怒不形于色,长安城最大商贾墨银殇自小文武双全流连烟花之地只为风流,二人相遇又将产生怎样的爱恨情仇,看欢喜冤家如何上位。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女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璟轩,墨银殇 ┃ 配角:宋璟钰,慕容胤,沈云飞,沈天毅,沈天凌 ┃ 其它:皇子,大当家,上位 ================== ☆、长乐坊被扒   赌台被掀翻,骰子滚落一地,一个声音嚣张中犹带稚气:“混账东西,本王怎么可能输?分明就是你们作假!”“七爷,我们是规矩的生意人,您看看这骰子……小的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诈七王爷您呐……”   “哼!你不诈本王,如何本王买大竟然开了小呢?来人,把这作假的赌坊给爷砸了!”   众人的惊呼声传来,路人就知道这七王爷又在耍无赖了。说起这七王爷宋璟轩,长安百姓无人不知。今年年初,他年方十七,先帝宋青云便在长安城中赐了座宅子给他,早早将他赶出了皇宫,封为洛王。他无人管束,更加飞扬跋扈,令得城中百姓叫苦不迭。四月份宋青云驾崩,他二哥宋璟钰继位,朝中官员各种变动,偏生他无所事事,仍作着人见人厌的“嫌”王。   实则,现下新帝登基,正是最自负善于猜忌的宋璟钰,先帝膝下四子如今已有两名被新帝以各种罪名抄家流放,宋璟轩自小因母妃身份不高且早早去世,自幼身体便弱的他不如其他皇子有习武的资格,饱受欺凌冷落,在十岁那年因肤白貌美差点被宋璟钰当作娈童玩弄,奄奄一息时被忠于母妃的大太监救了回来,因此,从小性情阴狠,喜怒不形于色,现在羽翼未丰只得日日出入烟花之地掩人耳目,以求自保。   这天夜里,长安城夏蝉齐鸣,月满如盘。宋璟轩手气不错,在赌坊赢了些钱,邀了一众狐朋狗友前往长乐坊喝花酒。长乐坊是长安城有名的销金窟,其往来寻欢者,莫不是有权有势之辈。宋璟轩有了自己的府邸之后,也就成了这里的常客。这夜的长乐坊依旧觥筹交错,丝竹笙歌不歇。宋璟轩领着一群人在正对着舞台、视线最佳的席位上坐下来。长乐坊的主事金铃赶紧领了几个丽人过来侍宴,脂香莺语薰得人未饮先醉。莲花型的舞台上,一名艳姬着了广袖纱衣正跳着一曲盘鼓舞,她以袖击盘、以足踏鼓,其声或清悦灵动或雄浑磅礴,广袖纤腰风姿清华,四周白色与粉色相间的花瓣自上而下纷纷扬扬,迷了看客的眼,也迷了宋璟轩的心窍。   这宋璟轩先前就在赌坊多喝了几杯,一见台上美人,顿时就起了色心,不由扑到台上,抱住那风情万种的美人儿,不由分说先香了个嘴儿,随后喷着酒气大声道:“舞没什么看头,爷还是喜欢看人。美人儿,今日你脱一件衣服,爷给你五十两银子!”周围看客多是荒淫之辈,华堂中立时嘘声一片,起哄叫好者不计其数。长乐坊往来迎送的皆是达官贵人,主事金铃也是个八面玲珑的,立时就上前赔笑道:“七爷,您喝多了,金铃这就带您去后院,长乐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保证王爷要多少有多少。”宋璟轩脾气倔,就不肯顺着她的台阶下,他一把甩开金铃,仍扯着那美艳的舞姬,醉态张狂:“爷让你脱是看得起你,五十两银子一件,饶是你们这里的头牌也没有这个价,竟然敢不给爷面子。还不快脱!”   六月盛夏,歌姬伶女本就穿得单薄,如今一脱,更是春光难掩。艳姬知他荒唐,一时也惊慌失措,握了他的衣角只苦苦哀求。   正争执不休间,二楼有人朗声道:“公子好雅兴。”其声一出,虽带些稚气却瞬间压过了堂中喧哗。宋璟轩眯着一双醉眼望过去,便见二楼雕花朱栏前,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女孩凭栏而立,顿时心下便冷了半截,似乎酒已经被吓醒了。只见她生得纤细却不乏英气,浓黑的长发以紫色丝带斜绾,剑眉微挑,唇角噙笑,张狂中带了几分邪气,着一身朱色烟霞云锦长袍,领角袖口绣有忍冬花暗纹,腰间缀流云百福玉佩,宋璟轩是个游戏花丛的人物,自然知道这些配饰的价值,也知道来人是谁,但为了硬撑面子,当下也扬声回道:“哪家闺秀,竟然到长乐坊喝花酒。小姐倒是比本王风雅得多……”堂中又是一片嘘声,栏前女孩双手撑着朱栏,语态疏懒:“歌姬伶女虽以卖笑为生,终也是受生活所迫,公子又何必辱人太甚。”宋璟轩最烦这些大道理,偏偏又是从她口中说出,便一赌气伸手去扯那歌姬的抹胸,眼角还瞟着楼上佳人,声音不怀好意:“五十两一件,公平买卖,本王又何来亏她?小姐若有意强出头,何不下来替她?”富丽堂皇的大堂里,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二楼。有人看不过,也有荒淫之徒帮腔四起。那朱衣女孩却也不恼,闻言微微颔首道:“五十两一件,倒是价格公道。只不知公子今日穿了几件衣裳,其衣下风光,又是何光景。”说这话时她也不怀好意地盯着宋璟轩,轻声唤:“子阑。”站在她右侧、着灰色布衣的高大男子应了一声,于二楼回廊翩然跃下,落地稳健,连衣角也不曾浮动,可见其功架极好。宋璟轩只觉眼前一花,布衣男子已经站在他身前,不由分说扣住他左手脉门,长臂一舒将他拖至台下,压在堂中圆桌上。因在天子脚下,料想无人敢与他为难,宋璟轩这次出门只带了一个随身小厮,完全派不上用场。二楼的朱衣女孩负手而立,嘴角露了一丝邪佞的笑意:“五十两一件,本大当家亦绝不会亏待了公子。”此言一出,四周有人低呼:“大当家,是长安城墨大当家!”   墨家七代商贾,经营项目囊括了衣食住行,生意遍布浩国内外,是众人公认的浩国国商。是以大凡提到长安墨家,百姓每每以长安城代称。墨银殇自小随其母墨梦鸢打理墨家家业,十二岁即接任墨家大当家之位,独当一面。她师从长安名士慕容胤,琴棋书画、刀枪棍棒,虽不敢说样样精通,至少也不落人后。为人更是仗义疏财,交游广阔,年纪轻轻已是叱咤商界的风云人物。若说七王爷出入烟花之地是为了自保,那墨银殇出入烟花之地就单纯只为风流。她和七爷之间还有一层百姓都不知道的关系,便是从小的青梅竹马,不,应该说是欢喜冤家,早在出生时就被先帝赐婚,就算是心思缜密生性阴狠的宋璟轩也拿她没法。先帝当时只想以最无用的儿子来拴住墨家充实国库,却未想到二人真的两情相悦,其实是早早埋下了祸端,这些便是后话。   此时圆桌上的宋璟轩变了脸色低声道:“银殇...饶我这次吧,你就当刚才闹着玩呢...都是自家人...”女孩不答,沉声唤:“子阑。”扣住宋璟轩脉门的布衣男子闻言皱了眉:“大当家,属下对男人衣服没兴趣。”朱衣女孩又看向右侧,在她右侧着文士长衫、持一方黄金算盘,一副管家打扮的男子也侧了脸:“郝某也没兴趣。”女孩只得左手握拳故作用力地敲在右手心,下定决心般道:“也罢,说不得只得本大当家亲身上阵了。”宋璟轩看形势不对只得挣扎叫骂,堂中却没有半点嘘声,一众前来寻欢的大老爷们呆若木鸡。那女孩缓步走下回旋的木梯,行至宋璟轩跟前。宋璟轩几番挣扎不脱,还在大声叫嚷:“大胆,本王乃洛王,当今王上的胞弟,你胆敢对本王无礼,本王砍了你的头!”朱衣女孩嘴角一扬,弯腰伏到他耳旁:“用身份压我?别忘了,我可是你赐婚的王妃,还没过门,七爷就这般不留情面,也休怪墨某心狠”示意舞姬退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度伸手,却是握住了宋璟轩腰间的玉带。宋璟轩拼命挣扎,但他平日不学无术,而扣着他的布衣男子子阑却显然是个练家子,他哪里是人家的对手。女孩很顺利地解开了他束腰的玉带,一脚踏在矮凳上,扬手高举那玉带挥了挥,声音沉缓:“第一件。”那玉带绕着她的手指转了几圈,潇洒地落在人群之中。众人俱都起身,灯火辉煌的华堂安静得落针可闻。宋璟轩一张俊秀的面庞涨得通红,还伸了腿想要踢她,那个叫子阑的男子扣住他的手又紧了紧,他顿时痛得动弹不得。女孩缓缓握住他葱绿色的外衫向两边分开,子阑倒是极配合地将他往前一送,这件长衫也离了他,落在女孩手上。她仍是将长衫举高,转手绢般在空中转了几圈,远远抛入人群。宋璟轩脸色已青,他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当下破口大骂:“快放了本王,不然本王将你剥光了挂城门上!”“这主意不错!”女孩伸手去解他的内衫,这件内衫也是长安城丝绸庄的新品。她手法熟练地解了右侧的系带,仍是双手一分,这七王爷白玉般无瑕的胸膛便展露在众人眼前。人群中开始传出吸气声,众人都往后退,却又伸长脖子看。那边宋璟轩挣扎不脱,已经开始撒泼:“本王要诛你九族,抄你全家,抄你隔壁全家,抄你隔壁的隔壁全家……”“骂得好。”女孩笑意渐深,伸手解了那衬裤的系带。她一手握住他正在胡乱踢打的左脚,坏笑着在裆部揉了一把,宋璟轩呼吸一滞,她扯了那裤管往下狠狠一撸,那衬裤便离了腰,直下膝盖。宋璟轩脸都绿了,她却兴致不减,仍将那衬裤扯下来,远远抛了。她身后管家模样的男子上前,在她耳畔低声道:“大当家,他毕竟是皇室贵胃,不可太过。”那女孩举右手挡开了男子,含笑打量宋璟轩最后的遮羞物。宋璟轩活了十七年,调戏过许多良家和非良家女子,然第一次被调戏,想到马上要裸呈于人前,不由露了些恐惧之色。那女孩仍面沉如水,倾身以手背徐徐探过他如玉般光滑细腻的脸颊,姿态是公子哥调戏良家女子时常用的轻佻:“叫声好哥哥,我把你放了,怎么样?”她侧耳低伏在他身边,用牙轻轻磨着他的耳廓,语带轻佻风流,那姿态太像个流氓,宋璟轩脸色青紫,咬紧牙:“墨银殇,今天你太过分了。”宋璟轩被她撩拨得呼吸不稳,“那七爷背着我私会大将军之女曲凌钰,就不过分吗?”语毕,女子右手沿着他的腰线向下,指尖过处,宋璟轩像被狼舔过,肌肉不由自主地跳躲,她握住他底裤下摆,手指悄悄从边缘溜入裤下轻轻撩刮着大腿根部,眼看□□就要被她撩拨得挺立,他闭了眼睛,想到大丈夫能屈能伸,薄唇轻启,声若蚊吟:“好哥哥。”女孩侧耳细听,神色十分遗撼:“声音太小,我听不见。”背着众人她已经握住了宋璟轩的命根,宋璟轩慌了,声音又大了些:“好哥哥。”女孩颇为满意的笑了,那童真的笑容任谁也无法把刚刚发生的事和她联系起来,拍着他的脸颊赞了声:“乖。”   正值此时,外面一阵骚乱,有军士着重甲包围了长乐坊,其服饰却不似长安卫兵。女孩示意金铃出门相迎,不多时领兵之人便进得阁中,挑了珠帘按剑而立,威风凛凛,看其衣着,竟是个正四品的忠武将军。女孩便不由多看了几眼。一个小厮自他身后冲出来,慌忙捡了散落四处的衣裳去扶大圆桌上的宋璟轩。他倒是机灵,竟然搬救兵去了。女孩出得人群,拱手为礼,不待来人说话,一脸正色地道:“将军来得正好,长乐坊竟有市井狂徒冒充当今天子胞弟洛王,甚至打着七王爷的名号欺辱柔弱女子,实在是藐视皇威。还请将军将他押回官府,严加审讯。”来人是大将军沈青云的二子沈天毅,自是知晓他二人的关系,略微蹙眉看向刚穿戴整齐的宋璟轩,似乎在问他的意见。宋璟轩气得牙痒痒,瞪了她一眼:“哼!”,便自顾自走出长乐坊。沈天毅无奈的回望一眼满脸得意的墨银殇,率人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七爷!!你的裤子还在我这儿呢!!” “我不要啦!!别再追我啦!我再也不敢调戏舞姬了......” ☆、私奔?!   宋璟轩被当众羞辱之后喝得醉醺醺的在王府歇下了。不料半夜被人揪醒,他捂着耳朵睁开眼睛,就见面前一个女子。来人一身紧身紫衣,长发高束,腰中悬剑,一副侠女打扮,这般将门虎女的风采,自然是沈大将军之女沈天凌了。她威风凛凛地按剑而立,低声喝问:“宋璟轩,你喜欢墨银殇吗?”听到这个名字,宋璟轩的酒当即醒了三分,看清来人他大着舌头答得坚决:“憎恶欲绝!”   沈天凌面色略显缓和:“宋璟轩,昨日礼部派人过来,说是你二哥要纳我为后。”榻上宋璟轩没反应,沈天凌一脸怒容,用力掐了他一把,“你听见我说话了没有?!”那宋璟轩一滞,随即嬉皮笑脸:“恭喜皇嫂。”   沈天凌用力捶打他的肩,语带哭腔:“你是男人吗?是男人吗?”宋璟轩也是无法,当初招惹沈天凌只是为了试探沈家的态度,怎知这姑娘偏偏就恋上了宋璟轩,若说真心,七爷心里是只有大当家一人的。待她哭累了方才低声道:“天凌,如今沈大将军手握重兵,皇兄不可能让你嫁给我。”沈天凌握着他的袖角,眼神倔强:“我们可以走,我爹在西北打战,我们去找他。”宋璟轩愣了一愣,无奈装作开心的样子:“好!”他胡乱收了几件衣服,打了个惨不忍睹的包裹:“我们走!”沈天凌破涕为笑,挽着他行出房门。三刻之后,宋璟轩非常沮丧:“我说……天凌,我们一定要翻墙吗?”他捂着扭伤的脚踝看着坐在马上等了他三刻钟的沈天凌,眸中隐有泪光,……古有红拂女夜奔,可谓佳话。然现实总是不太美好。长安城一入夜便宵禁,二人甫一出门就被巡逻的卫兵捉住。若不是见他们穿得贵气,想必当场就是一顿好打。沈天凌自然不敢说出自己身份,沈家家教甚严,若是沈天棘知道她与人私奔,只怕会打折她的腿。于是当即挥舞□□,打翻卫兵夺门而出,宋璟轩被横挂在马背上颠簸得直反胃,还是一差人在赌坊见过七王爷,这才匆忙派人前往墨家大宅。墨银殇派人给沈家送了信,一脸怒容跨上了马追出门去。   因宋璟轩被颠得七荤八素,一手撑着树干在官道旁吐,墨银殇和沈家人没费力气便追上二人,沈天凌被带回禁足,墨银殇直直立在马上居高临下审视着宋璟轩。宋璟轩自知理亏,面色苍白地一瘸一拐挪到马下弱弱地朝墨银殇伸手。墨银殇看他可怜的样子嘴角一勾,略过他伸着的手俯身揽住他的腰把他带上马来,墨银殇自小习武,宋璟轩虽长她两岁但体态纤瘦身子又弱,这点重量对于墨银殇来说不算什么。“还在生气?”她用帕子轻柔地拭着他的嘴角,“哼......你若不来找我,我才真真要气死”“以后若再要招惹旁人定要自己善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边说着,墨银殇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打开盖子放在宋璟轩鼻下,瓶内的药正是对付宋璟轩晕马的毛病的,墨银殇一直随身带着,小王爷轻轻嗅过,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方才的不适一扫而光。他轻笑,回头在女子唇上轻轻一吻:“我有你”,折腾了一夜身子本就弱的七爷脑袋开始昏昏沉沉,靠在墨银殇怀里闭目养神,银殇双手环抱着他拉着缰绳任马儿慢慢踱步回城,朝霞映着二人的身影很是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为什么每年春猎秋猎七皇子都不随皇上去骑马射猎? 因为...... 七皇子他晕马!!>.< ☆、调戏不成反被吃   二人终于慢悠悠回到洛王府,墨银殇把宋璟轩从马上接下,看着他毫无防备的样子忍不住低头在他唇上研磨一番,七爷很受用地把头往她颈窝里拱,抱着怀里睡熟的七爷直直朝卧房走去,府内人见惯也不阻拦,管家郭彦以防万一带了药箱匆匆跟上,把宋璟轩轻放在榻上,拉了被子给他盖上,忆起上马前七爷一瘸一拐的样子想必是“私奔”时受了伤,脱掉长靴和白袜,墨银殇才看清雪白如玉的双脚,脚趾微微蜷起,左脚脚踝却肿得紫红,内心不禁懊恼怎的没早些带他回来,郭彦眼尖地递上药水和绸布,宋璟轩任银殇为他上药包扎一声也没哼,待墨银殇起身他才哼哼唧唧一脸可怜地在床上扭来扭去,郭彦心下了然,唤了婢女退出房间,墨银殇俯身在他额前印下一吻,他顺势揽着银殇的脖颈借力坐起,然后又软若无骨地依在她怀里,这样的宋璟轩,只有墨银殇一人可以看到,任凭最熟悉的郭彦也不会知道他家决策果断下手狠毒行事稳重的王爷也有这样撒娇的一面。“这两日沈家定会有些乱,你也别出门了,顺便把伤养好。”墨银殇宠溺的语气,即便是贴身侍女碧儿也不曾听到过,“我清楚,皇兄这一举,是想独揽兵权了”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继而画风一转,“既然这样,银殇便天天来陪我可好,一个人在王府中会闷坏的”“宝贝儿,我得回去处理账目,最近斐家是越来越嚣张了,要压压他们气焰”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在墨银殇口中轻得像只是哄他的话,“饿了吗?我让郭彦给你备了爱吃的烤鸡。”此时郭彦应声推开门,把装有烤鸡雕刻得十分精美的木盒呈上,宋璟轩兴奋地打开盒子,印入眼帘的却是被剁成小块甚至碎末的烤鸡,“这......”“若再沾花惹草,形同此鸡。”   ......   脚伤好些宋璟轩又得瑟开了——他看中了寒庭芳的银时雨。寒庭芳是个男妓馆,宋璟轩以前也不好男风,但这银时雨长得可谓是冰雕玉琢,绝代无双。他难免就动了心思。但他看得上的东西,身价何其昂贵,寒庭芳的院老板说什么也不肯卖。宋璟轩没办法,只得央墨银殇。墨银殇还真就和他一块捧了银时雨的场,绝色当前,她也很满意:“果然是风华无双。”宋璟轩便撺掇她:“买吧买吧。”墨银殇点头:“也成,但要我出手,总得给点甜头吧。嗯……买来之后,一半归你,一半归我。”宋璟轩正要点头,突然又有些疑惑:“他是个男人,你要来干什么?”墨银殇头也没回,一只玉手悄悄从衣袂下探入,抚上宋璟轩,语声淡然:“你用后面我用前面嘛,美人很难得的,别浪费啊!”宋璟轩一口酒差点直接喷她脸上:“你、你、你……墨银殇,你肮脏、无耻!!”他拂袖而去,不多时又回转,将犹自自斟自饮的墨银殇拖了出去。美人终究是没买成,宋璟轩再也不肯踏入寒庭芳半步。   这天宋璟轩一大早就在墨银殇书房转来转去。墨银殇习着隶书,待他转够了半个时辰方道:“我说……你生辰我不送你礼物了吗?你还在这里转什么?”宋璟轩示意她将侍墨的丫头摒退方才低声道:“银殇,本王……咳,本王到现在还没真正近过女人呢,你说哪里的女子又漂亮又温柔又干净?”墨银殇自是知道他是青楼常客但从未真正碰过女人,一来是心里有她二来是他有洁癖,明知七爷是闲的没事逗乐,墨银殇心下一狠便想与他玩玩,墨银殇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了笔,扯过案间白色的丝帛拭手:“长乐坊。”   宋璟轩有些忐忑:“这次本王想来真的,晚上你陪本王同去吧?”墨银殇搁了那丝帛,语态淡漠如常:“你又不是没去过!”宋璟轩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外拖:“走啦走啦,兄弟一场嘛,去给本王壮壮胆!”“好啊,那便让我先见识见识王爷有没有这个胆”。   反手一拽顺力一推,待宋璟轩反应过来已经被墨银殇压在书桌上,刚写过的隶书在他雪白的外袍上印下点点墨渍,刚一张口便被墨银殇擒住下巴欺身吻了上来,这一吻与平时的打闹不同,墨银殇似乎带了火气,在他的唇瓣上又啃又咬,舌头敲开贝齿缠上他的舌,宋璟轩哪里经历过这些,早已气息不匀、推拒无力,偏偏墨银殇不想放过他,另一只手顺着腰部揉捏着向下,宋璟轩脑袋里一片空白,“唔...银...嗯...殇...”宋璟轩眼睛蒙上了水雾,眨巴着向墨银殇求饶,“差点忘了,王爷还是童子身,这样的身子到长乐坊如何受得住?还是让小民先给王爷上上课吧”墨银殇调笑着,看到宋璟轩眼里的后悔,更是开心。放开他的下巴,把他的双手擒于头顶,“啊...银...殇...别...别这样...”宋璟轩语无伦次却咬着下唇不敢出声,“都这样了…王爷也不好受吧?”墨银殇轻舔着他的耳廓,虽说宋璟轩不学无术,但毕竟是皇子,好歹也是往来无白丁,听到这些污言秽语顿时涨红了脸,“你...流氓...一个女子...嗯啊...满口...啊...你...放手...”墨银殇轻笑一声,一把拉下最后的阻碍,宋璟轩全身都在颤抖,耷拉的两条长腿不时蹬踢几下,死守的口申口今最终在墨银殇高超的手技下溢出来“啊啊啊...嗯...快些...快些...”即将超过警戒线,宋璟轩哪里顾得什么脸面,就在顶峰到来之际,墨银殇忽然停住,“你...你...你...”宋璟轩尽力踢动双脚想要摆脱,却听到身上之人清冷的语气:“王爷还去长乐坊吗?需要墨某为您备车吗?”宋璟轩这才反应过来墨银殇为何生气,连忙抬腿亲昵地蹭着她的腰身,“只是说笑,玩笑话,不可为真”“那说明王爷每天对墨某说的话都不可信,都是诓我的?”发觉她是真生气,宋璟轩悔得肠子都青了:“没...没有...怎么会...”原也是玩闹,墨银殇也不知自己为何就动了气,看着身下人衣冠不整的样子,心里叹一口气,把手松开小王爷长舒一口气,总算浑身舒畅。   事后,墨银殇把全身瘫软的宋璟轩抱入里间,自己动手清理了痕迹,又打来水为他擦拭,才发现宋璟轩已经累得睡着了,嘴角勾了勾,火气全消。上得榻来和衣躺在他身边,宋璟轩感受到墨银殇的气息,便挪到她怀里八爪鱼似的抱着她睡得更沉了,直到碧儿来唤用午膳时二人才起身,不知为何,经过这一闹一种奇妙的情愫在两人之间生长。   午膳按墨银殇的吩咐都是七爷喜爱的菜式,经过早上的折腾,七爷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偏偏又浑身无力,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只得眼巴巴地望着吃得正香的墨银殇,墨老夫人见状笑而不语,倒是碧儿看到伸手戳戳她吃得正欢的大当家,墨银殇也不理,直到吃饱喝足才顺手用自己吃过的碗筷给宋璟轩喂食,墨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殇儿,胡闹!”起身朝宋璟轩福了福身,退下休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七爷?七爷醒醒” “嗯?你是谁啊?竟敢扰本王清梦” “在下寒庭芳银时雨,王爷不是想买了在下嘛?” “啊!!!!你走!你走!你给我滚!来人呐!!” ☆、七爷投湖   正月初一,家家换桃符。宋璟轩很郁闷没人陪他过节——墨银殇陪慕容胤,这让他心里很不爽。他想来想去,还是到了墨银殇这里。那时候墨银殇正在陪慕容胤吃饭,见他默不作声地晃进来,自然也就命人加了副碗筷。宋璟轩内心烦得紧,抱怨桌上没他喜欢的菜,墨银殇黑了脸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要么吃要么滚!”慕容胤微敛了眉:“银殇!怎么跟七爷说话的呢!”他训斥了墨银殇一番,随后起身,“你们吃,下午师父回一趟慕容家。”“师父,我也要去”墨银殇轻声,“也好,那为师等你先把王爷送回府上”“他没腿啊?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说完转身大摇大摆的走了,待她出了院子慕容胤方看向宋璟轩,那眼神里的失落与阴狠让慕容胤心底一寒。   墨银殇到傍晚才玩的尽兴归来,不多时,外面有人来报:“大当家,洛王府郭彦求见。”墨银殇略略沉吟片刻,轻声道:“你且让他先行候着,我随后就到。”墨银殇看了看正在翻检金线的欧阳青衣,凑近他低声吩咐:“晚间你遣个人回墨家,就说我今晚与你讨论新的绣样,晚些回去。”欧阳青衣经常帮她打掩护,此时自然也不敢多言。墨银殇举步向前走:“先生的车驾何处?”郭彦只得带路,二人同车赶至洛王府。墨银殇沿着长廊走进去,后园里宋璟轩对着一池碧水发呆。冬日天寒,他却穿得单薄,不论家奴上前说什么,他只是不动不语。墨银殇在廊前站了许久,觉得宋璟轩与那情景着实甚为贴合。寒冬方尽、小荷冒尖,岸边杨柳吐绿,他一袭素色锦衣坐在湖边的青石上,发带松散,长发微漾。   墨银殇缓缓走近他,先确定一件事:“你要投湖?”一直呆坐的宋璟轩有片刻愕然,然后回头,见是她,又冷冷地别过脸去。墨银殇解了自己身上的狐白裘,轻轻披在他肩头,倾身仔细地帮他系好系带,方缓缓道:“那你慢慢考虑,待要跳时,记得先把这衣裳还我。”她挥挥手,走廊里立时有家奴抬了红泥火炉过来,还捎了几坛酒。墨银殇拍开酒坛的泥封,倒在壶中温上,声音不紧不慢:“你我好歹有婚约在身,你若投湖,我便未嫁先寡了。不如你先陪我喝几杯吧?”宋璟轩也不多说,取了炉上的酒壶就往嘴里灌,然后他噗地一口全吐了,又取了坛中冷酒狂灌了一气才哈着气道:“烫、烫!”墨银殇也不慌:“反正你都要投湖了,舌头什么的以后也用不着了,烫就烫点吧,无妨。”“你还记得我们有婚约?你还能想起我?当真要好好感谢大当家”墨银殇知晓他是为着今天的事吃醋,默默地不说话。宋璟轩忍无可忍地瞪了她一眼,也不多说,将壶中的酒兑在坛里。墨银殇看他温酒,他的五指格外修长,肌肤几近透明,隐隐可见其上淡青色的脉络,执壶时喜欢微翘尾指和拇指,姿态专注优雅:“这才叫温酒,你那是煮酒,平白破坏了酒的醇香。”他难得跟墨银殇说话,还起身替她也倒了杯酒。没有矮桌,二人坐在湖边的青石上,临水煮酒,倒增了几分野趣。墨银殇仰头饮尽杯中酒:“多煮煮吧,等你投了湖,也没机会煮酒了。”宋璟轩怒:“够了你,你能不能拿一句话别提投湖啊?!本王什么时候说过要投湖了?!有你这么劝人的么!”   墨银殇一脸讶然:“谁说我是来劝人的?在下明明地来看七爷您投湖的啊!王爷投湖,千古奇景啊,不然我至于丢下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巴巴地跑来么?”她随即又一脸惊慌,“王爷您可不能不投啊,我还正打算看完后编成段子卖给说书的呢!”宋璟轩脸色越来越黑,一张俊脸生生地气变了形,他噌地一声站起来,冲着墨银殇就是一大脚:“墨银殇你去死吧!”墨银殇自是不惧他,嘻笑着侧身一躲,不料她正坐在湖边,这么一躲,七王爷一脚踹空,卟嗵一声,掉湖里去了。墨银殇愕然,王府家奴疯了似地尖叫着涌过来。宋璟轩本就不识水性,加之彼时春寒料峭,湖水刺骨,他一落水就昏了头。眼看着他实在是不行,墨银殇叹了口气,缓缓脱去鞋袜:“原以为今天是看王爷投湖,诚没想到原来是在下自己投湖。”她拧着眉头一咬牙,纵身跳了下去。郭彦见墨银殇下水,忙指挥家奴为宋璟轩备好替换的衣裳,又命厨房急备炒盐,另取了灶内暖灰,以备急救。家奴自知其严重,不用郭彦吩咐又为墨银殇备了姜汤驱寒,甚至将府中的大夫也请来备着。   墨银殇将宋璟轩挟上岸,见他脸面苍白倒也不敢大意,忙抱了他进到卧房。郭彦迅速将他衣裳解开,擦干全身后用布装了炒盐熨其脐,又命人将暖灰铺到榻上墨银殇见他行事稳妥,也放了心。众家奴知她将是府中主母,也不敢怠慢,忙请了她去更衣。墨银殇寻了件宋璟轩的长袍将就穿着,喝了两碗姜汤,宋璟轩也醒了,他其实没喝到多少水,只是冻得厉害。墨银殇抱了个手炉在榻边观望,见他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方才一脸遗撼地叹:“七爷此后只怕再也不会投湖了,惜哉,惜哉。”宋璟轩狠狠瞪了她一眼,到底困倦,也不再多言。这一番折腾,天色就晚了。郭彦见他已无大碍,倒也放下心来,这时才顾得上墨银殇:“墨大当家,要不要请大夫也给您看看?”墨银殇抱个手炉仍觉得冷,但她体质一向不错,也不以为意:“无事,明日我让秦之炎开一帖药便是。”郭彦知道鬼医秦之炎的本事,也不勉强:“在下为大当家备好客房,大当家衣裳未干,不妨暂歇一宿吧?”墨银殇点头,自回了客房歇息。   待第二天,墨大当家起床便觉得不好,想是在湖中受了些寒,还是不放心去到宋璟轩床畔探了探他的额头,宋璟轩迷迷糊糊握住她的手,“不生气了?连我都和你一块投湖了,消气了吧?”宋璟轩睁眼看她脸色不太好:“怎的?昨晚受凉了吗?郭彦做事怎么这样不当心”语毕,挣扎着便要起身,银殇把他压回榻上,眼眸温柔得要滴出水来:“无碍,你身子弱,再养养,一夜未归再不回去娘怕是要报官了”,说完替他掖了掖被角径自回了墨家。   刚一进门,郝大总管便一脸黑线地迎上来:“大当家,你昨夜歇在何处了?”墨银殇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娘派人去欧阳青衣那儿了?”郝大总管悲痛地点头:“今天波斯王宫的采买官那鲁过来了,大伙都以为您当真歇在欧阳青衣那儿了。老夫人气坏了,大当家……您挺住,二十年后您又是一条好汉!”墨银殇踹了他一脚,低声问:“我师父呢?”郝大总管悲痛欲绝:“先生之弟慕容锦生辰,先生前往道贺了。”墨银殇绝望了,只得去到祠堂。墨氏本就一脸铁青,见着她手中拐杖直顿,仿佛将祠堂地板当作了她的头:“孽畜!从小到大只会败坏墨家家风,老身白将你养了这么大!墨启,给我重打!”墨大当家熟练地趴在长凳上,心中亦是懊恼——早知道里面就穿件厚夹衣了。这一百鞭挨得结实,墨银殇本就头脑昏沉,如此一顿鞭笞下来,当即就去了半条命。她不是没想过自保,比如咬破舌尖喷一口血什么的,至少不至于挨得这么惨。但想想又觉得反正背上已经这么痛了,又何必让舌头也受苦呢。这般一直忍到一百鞭结束,她头是不昏了,只是身上感觉迟钝,分不清到底哪痛。事后,墨银殇拖着一身重伤去与那鲁洽谈生意,这般诚意让外商对墨银殇好感大增,也给了同来洽谈的斐家一个下马威。   墨银殇回到丹枫阁,医师秦之炎已沉着脸等候多时了。此时见她返转,也不多言,上前便看了看她背上的伤,时间一久,血与衣裳凝结,他找了剪子,在烛上烤得一烤,将衣与血肉剪开。墨银殇趴在床上,任由他手起刀落地折腾。秦之炎也不管她痛不痛,且当个骡子、马一般折腾,不医死就成。晚点宋璟轩便听说了白日里的事,快步赶到丹枫阁,墨银殇昏睡不醒。秦之炎在床前照看,不曾稍离。她背上伤重,药纱裹了厚厚一层,却仍透出血迹。七爷在床前的矮凳上坐下来,握了她的手。她没有睁开眼睛,脸上却露了一丝微笑:“七爷。”她轻声唤。“嗯。”宋璟轩坐得再近一点,另一只手探探她的额头,“是因为我吗?”她没有作答,将下巴搁在他的手臂上,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宋璟轩内疚,却怕吵着她,轻轻在她脸上一啄,半倚在床边,彻夜守护。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七爷!”墨银殇伤愈,匆匆跑向站在湖边的宋璟轩 “嗯?”璟轩回眸 “我去你妈的!”墨银殇一脚将他踹入湖中,“害老子遭了这么多罪,还在站在这耍帅!”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清平二年四月末,墨银殇前往京城巡视产业,因路途遥远,耗时甚久,六月中旬方才回转。然还未到达长安,墨、斐两家又起冲突。骄阳似火,长安城灞水码头仍旧人声喧哗,宋璟轩也在其中,他还是非常讲义气的——有他这个未来姑爷在场,斐家总不敢动粗。墨银殇一路风尘仆仆,尚未梳洗便策马赶来,见地上血迹森然。一具尸体被厚重的帆布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旁边跪着一个伙计模样的小伙子,周围围满看客。她大步上前,倾身掀起帆布一角看了一阵。墨银殇看看跪在尸体旁边的伙计,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右脸上被锐器划了一道,还在渗血。她负手行到墨氏身边,语声沉缓:“杀人偿命,自古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杀了人,自然就该偿命。派人报官。”“墨大当家,你来得正好。”斐福贵这会儿得意洋洋,“第一,这次是墨家的伙计出手在先;第二,你们墨家的伙计打死了我们斐家的伙计。现在尸体在这儿,凶手也在这儿,墨大当家你说怎么办吧。”墨银殇不待再他说下来,当即出言打断:“好!我们伙计错手杀人,按理我不应该护着他。但是他终归是为了护我墨家,免墨家被恶人所欺。”斐福贵面色一黑,正待再言,墨银殇又接着道,“而身为墨家一家之主,银殇不能忘恩负义,是以今日之事,若斐伯伯不信任官府,要以道上的规矩解决的话,我以一臂,承他所犯之罪。斐伯伯以为如何?”斐福贵目光微闪,周围诸人都是一阵议论,只称道墨大当家果然义薄云天,斐福贵听在耳里,心头一阵暗恨,就想让她好人做到底:“哼,墨银殇,算起来老夫是你长辈,本无为难之意。但你若自愿承担,老夫不答应倒显得没有气量了。”墨银殇不卑不亢:“如此说来,斐伯伯同意了?”   宋璟轩面色微变,奋力挤到她旁边,连墨氏也扯了她的衣袖,低喝:“不得胡闹!”那边斐福贵有意让她骑虎难下,当下痛快答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墨银殇轻轻挡开墨氏,不紧不慢地挽了左手衣袖,周围人尽皆屏住呼吸,便连斐福贵也是心中狐疑。墨银殇以刀在肘试了试,不紧不慢地道:“斐伯伯,银殇此刀断臂,我墨家伙计的事就一笔勾销对吧?”斐福贵不耐:“那是自然。”墨银殇点头:“很好。那么斐伯伯,今日斐大公子堵我船道,致使我墨家整船海货闷死船舱,您方才已经承认他也有错在先了,您又打算如何处理?”斐福贵一怔,不由恼怒:“你道如何?”墨银殇目光锋利如刀:“好说。今日墨某断臂以偿手下伙计错手杀人之过,斐少东有错在先,按理断五指也不为过,但墨某身为一家之主,总应礼让三分。他就断三指好了。一臂三指互相交换,此事再不追究。”先前周围看客本就对墨银殇断臂之事愤愤不平,如今她此话一出,立时得到响应:“一臂三指!一臂三指!!”斐福贵怒急反笑,他不信墨银殇真敢砍手:“哈哈,无知小辈,你敢和老夫玩虚张声势这一套!好,你若断手,老夫就断犬子三指!”墨银殇闻言,未作半分犹豫,转身便横臂于货架上,挥刀就砍。   斐定宇见她神色诀然,只惊得面无人色,惨叫了一声:“爹!”斐福贵也是心头一颤,他原以为墨银殇至少会犹豫一阵,这时候却是下意识地喊:“慢!”墨银殇手中剑收势不及,在肘上划出老长一道口子,鲜血四溢。周围众人见此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她眉头也不皱,冷声道:“还有何事?”斐福贵狠狠瞪了斐定宇一眼:“这事也属意外,老夫也不愿咄咄逼人,墨家负责一切抚恤赔偿,务必让死者安心入土。”他抚袖而去,墨银殇躬身道:“谢斐伯伯。”   宋璟轩夺了郭彦手中的药箱,扯过墨银殇来为她处理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汩汩地流着,宋璟轩心疼得紧,内心更是下了决心,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眼前看似强势的女孩。“别怕,没事的”突然温柔的话语从头顶传来,宋璟轩不知为何眼睛一湿,把女孩紧紧抱在怀里,好像要把她揉入骨髓一般,银殇内心一暖,把头埋入他不宽厚的胸膛。   第二天,斐家的大当家斐福贵病危,不到三日内便去世了,斐家大乱,气焰也不再嚣张。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斐老爷子怎会无缘无故就重病不起了?” “嘘——谁让他得罪了墨大当家” “别说是我说的啊” ☆、洞房花烛   婚期将至,又出了事。郭先生正觉时间仓促,那墨家却周到得过了分。不日便有一群自称是长安城鲁班手工坊的工匠进了洛王府,披红绫、挂灯笼、扎绢花,将整个王府装点得喜气洋洋。便连墙上红双喜的剪纸也一并贴好,其手工制作,无不别出心裁。便是宋璟轩的吉服都已备妥。墨银殇甚至命人送了几摞喜帖过来,请他填写七爷需要宴请的宾朋。到了十月初八,墨大当家与宋璟轩的婚期到来,一切就绪。酉时三刻,宋璟轩乖乖骑马迎了墨大当家回洛王府。他什么人也没请,来的几乎都是墨家的宾客。朝中官员知道这是先帝赐婚,但宋璟轩地位不高不受重视,一般自恃清高的臣子不愿同他打交道。好在墨家生意场上的主顾甚多,场面也还气派热闹。   墨银殇一身火红曳地的烟霞云锦,其上以金线绣孔雀、流云,花纹繁复却不显累赘。衣袍右侧自胸前向下所有的衣料全部收拢,合成一朵牡丹,褶皱若云纹,将胸形裹得完美无缺,既勾勒出身材的玲珑沈线,避免原本嫁衣的臃肿,又不减其雍荣华贵。拜过天地,墨银殇被带入了洞房,其间还不忘叮嘱郭彦让他帮宋璟轩挡挡酒,洞房里面亦布置得当,入目皆是一片喜红,红色绣龙凤呈祥的纱帐、红色的牙床、红色的百子千孙被,上面还放着许多莲子、红枣、桂圆等喜果。儿臂粗的龙凤烛高掌,烛影映照着墙上艳红的喜字,桌上盛喜饼、果点的碟盘俱都妆点了红绸绢花,果然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一些纨绔子弟看到郭彦劝酒的样子不由得嘲笑起宋璟轩,哪知宋璟轩喝了些酒,气血上涌,竟反驳道:“说得什么话?!看本王爷今晚虎虎生风让王妃明日下不了地!”郭彦在一旁扶额,这话自然也传到了墨银殇耳朵里。待宋璟轩被喜娘半推半扶领进洞房,墨银殇屏退了下人,嘴角勾起坏笑。   她将宋璟轩抱回榻上,随手扫落一床喜果,那一日宋璟轩穿着火红的吉服,容色姣然,墨银殇凑在他耳边,声音极低,“七爷一介童男子如何虎虎生风……”宋璟轩自尊受损,垂死挣扎,墨银殇单膝跪压在他胸腹之间,替他宽衣,冷不防被他的指尖在手背划出一道血痕。墨银殇微蹙了眉,取了根衣带,不由分说将他双手绑在一起牢牢地捆在雕龙画凤的床栏上。宋璟轩百般挣扎不脱,墨银殇俯身替他脱鞋子,他一脸惊怖欲绝:“你、你……你要干什么?”墨银殇朗声大笑:“‘干’什么?这房里除了七爷,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么?”她特意咬重了那个字的读音,宋璟轩瞬间满面绯红,他生得极美,这一脸红,只见那玉颊染霞,映衬着满目红绸烛火,如同海棠花开,满树胭脂色:“你这个流氓,你休想!”他拼命想要解开腕间的衣带,却总也触不到,只得伸了腿去踹墨银殇,墨银殇握了他的足踝,顺带替他脱了靴袜。他足上肌肤更是细腻得近乎透明,隐隐可见其中蓝色的血脉。足上指甲修剪得整洁干净,趾尖略带了玫红,此时五趾微微蜷着,如若含苞未绽的木芙蓉。墨银殇在他足背上吻了一记,唇角勾起一抹邪笑:“想不到,墨某居然艳福不浅。”言罢她又叹气,“原本小民也没存这心思。可是想想七爷在外人面前如此嚣张不给墨某留面子,我今天便让七爷知晓什么叫铁杵磨成针……”她阴惨惨地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扬手灭了烛火,吻上那鲜艳欲滴的红唇。   唇齿相接,气息清冽。宋璟轩微怔想起当日的感觉,气息更加不稳,墨银殇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她唇热如火,在他细嫩的肌肤上烫下点点红痕,舌尖轻轻挑逗胸前的樱果,宋璟轩双手紧握,然就是这般也难抵御本能,一种极怪异的麻痒从心底窜起,黑暗中他听见自己渐渐急促的呼吸。小腹中似燃起一团火,墨银殇的指尖在他腰际游走,他难以自控,自身微微颤栗,略凉的玉手抚上火热的一刻,宋璟轩彻底放弃挣扎,“啊...哈...嗯嗯..嗯啊...”在银殇的注视下,高潮了......“王爷这样快,真是苦了妾身了”墨银殇故意在他耳旁言语加以挑逗,时不时舔过他的喉结,宋璟轩被逗得七荤八素,只能仰起头露出美好的脖颈,不自觉得弓起身子用□□迎合墨银殇,看着宋璟轩像脱了水的鱼,盲目慌张地寻着,银殇姗姗一笑,对准枪口直接坐了下去,长驱直入,在从未开垦过的道路上驰骋,初尝鱼水之欢的美好让一直稳重谨慎的宋璟轩顿时丢盔卸甲,只得依着银殇沉溺在她给的温柔之乡。他毫无经验,那墨银殇却非良善之辈。这一战,他首尾难顾,瞬间便被杀了个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墨银殇不断变阵迎敌,他初尝欢爱,哪里经受得住?   “嗯...银殇....用力些...乖...用力些...啊...哈”   “慢点...慢点...本王受...啊嗯...不住了...啊啊”   “快,要到了...啊...到了...啊哈...嗯嗯...不行了...快些...银殇...”   “不...啊...不要了...银殇...不要了...啊哈...啊啊啊...不行了...嗯啊...饶了我...”   整夜的折腾,宋璟轩的□□让守夜的家丁都听得气息不匀,以至于事后,洛王府的家奴每每提起总会感叹:“那一晚我们家王爷叫得,半个长安城都听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第二天 “啊!!墨银殇你个王八蛋!”七王爷清晨在床上鬼哭狼嚎“你还不来扶我!我的腰啊......” ☆、晚宴惊魂   大婚次日正是要进宫谢恩的,墨银殇习武之身一夜缠绵不算什么,倒是宋璟轩腰酸背痛全身散架在榻上睡得沉沉的。她自顾自的起身洗漱,待碧儿服侍她穿戴好繁复的宫服才唤丫头抬热水进屋为一身黏腻的宋璟轩净身洗漱。宋璟轩靠在墨银殇肩上迷迷糊糊穿戴好方抬头看一眼正望着自己的王妃,宋璟轩皮肤白里透红,红唇粉润饱满,美目微阖,惹得墨银殇嘴角一扬,在他额间印下一吻。起身抱着睡眼朦胧的宋璟轩走出王府踏上事先备好的马车。   马车上没有座椅,却是一张软榻,宽窄正好能容纳两个人,车内有夏天用于纳凉放冰的青花瓷缸,也有冬日用于暖身的银碳炉,一旁的小几上放了时鲜蔬果和上好的茶,四周挂着月影纱,即使日光透入也如月光柔和。把宋璟轩放到软榻上手法娴熟地把他脱个精光,吓得宋璟轩瞌睡都没了,连连往软榻深处缩:“不来了,不来了......”弄的墨银殇哭笑不得,一把拽了他的脚踝拖到身边拉了蚕丝被给他遮羞,看着雪白的肌肤上布满的抓痕和吻痕,细心地为他一点点上药,宋璟轩一愣,嘴角荡开笑意,抓了她的手在唇边一吻,便趴下不再乱动。到皇宫的路实在太长,上完药穿戴整齐的七爷在软榻上翻来覆去睡不安稳,不时地用纤白的手揉着腰,墨银殇看着他的样子笑得翻滚在榻上,此刻才真真看到了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天真,宋璟轩回首瞪她一眼,翻身揽过她靠在自己肩上,嗅着她的发香闭目养神,很少这样窝在宋璟轩的怀里,此时的墨大当家突然少女心泛滥感到无比幸福。   冗长的谢恩礼结束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墨银殇被反复的服饰和头饰压得浑身不自在,再加上不停的下跪和起身更是力气都去了大半,看向身边一样穿着繁重服饰的宋璟轩折腾这么久之后脸色微微泛白,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墨银殇不放心地握了握他的手,回应的是一个温暖的微笑。“晚宴时要招待波斯使臣,他们带来的武士要和本朝的王公贵族比箭术,朕自是不参与的,不如就由七弟代劳吧。”明知宋璟轩没有机会习武偏要这样安排,一来给足了使臣面子而来打压了宋璟轩在朝中的地位,即使他不幸受伤,还可以卖波斯一个人情,这笔生意算得真精,墨银殇腹诽着,听到宋璟轩恭敬地应下,心里更是不舒服。   马车上,墨银殇一肚子气的靠在宋璟轩怀里,满脑子琢磨着为他准备些什么行头才能不受伤,宋璟轩看着怀里的女孩一心只为自己,丝毫没有大当家的强势,内心甜得像蜜,俯身便吻上银殇嘟着的嘴,后者一怔,也不推拒,任由他抱着自己。   晚宴,前方水晶帘子挑起,宋璟钰笑容满面地行来。他着一身七龙金袍,下摆以金线绣水浪山石,意喻江山一统,粼粼金光为华堂绮宴更添浮彩,群臣自是一番叩拜。宋璟钰坐下后赐众人入座,待群臣坐定,他照例先行表彰功臣,仍是些天佑浩国的旧话。少顷,黄公公得宋璟钰旨意,尖着嗓子道:“开宴。”天兰阁下爆竹烟花齐鸣,乐师奏宫乐,自有舞姬上得殿中翩翩起舞,歌舞中宫女穿花蝴蝶般上着酒菜,宋璟钰也不愿群臣拘谨:“今日波斯贵客来访,君臣痛饮,都不要拘礼!”墨银殇同一众大臣行酒令,古云语官商勾结,她同这帮大臣其实也挺熟。只因帝君在侧,猜拳未免失仪,便行射覆之令,即手中藏物,令旁人猜度何物。不中者饮。但凡常去长乐坊的大臣都知道她的本事,于是怂恿旁人上去,当下便灌得礼部尚书岳怀本钻了桌子。沈大将军与宋璟钰在一旁围观了一阵,也有了些兴趣。   最后,到了比试箭术的时候,规则一出便引起群臣窃窃私语:浩国和波斯每次各出一人,一人立于十米外的木板前头顶苹果,另一人挽弓射中苹果则胜,每人三箭。这明显把人命当儿戏,一向淡定的墨银殇不安地握住了宋璟轩的手,宋璟轩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腰以示安慰,内心沉重,想到前两位皇兄的死,如今宋璟钰若想借此机会除掉自己也未尝不可能。比赛开始,几轮结束双方不分胜负,也没人受伤,宋璟轩以身份尊贵最后一组上场,看着他立于木板前,胜雪的皮肤在月光下更显苍白,波斯人连射两箭都险险地钉在宋璟轩身侧,最后一箭将要射出时她忽然觉得有问题,目光在波斯人身上搜索,最后发现所有波斯人右臂都有一个特制纹身,眼前持弓之人并没有,心下一呼:不好。   眼疾手快地扯下袖子上的一枚珍珠,以不易被人发觉的暗器手法射出,打中拉弓的右手,波斯人身形一歪,几乎同时最后一支箭激射而出,立在一旁的郭彦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暗自佩服墨银殇过人洞察力的同时心也为那一箭揪起来,果然不出所料,那一箭是冲着宋璟轩心脏去的,因为方才的微小误差,这一箭最终射中了他的左肩,即使未伤要害,此箭也是发箭之人用了十成功力射出,对于身子本来就弱的宋璟轩也是要了半条命,所有人惊呼一声便看到远处纤瘦的身影堪堪倒下,墨银殇顾不得什么礼节,提起裙摆就向他奔去,把一身是血的他抱在怀中,出手极快地点了止血的穴位,撕开衣服看伤口,还好箭上没有淬毒,目光对上宋璟轩,脸色苍白、眉头紧蹙、忍着剧痛虚弱地喘息,看到她焦急的神情,嘴角似安抚地微微一扬,此时墨银殇觉得那一箭仿佛是刺在了自己的心上。抱起虚弱的人,凌然喊道:“洛王中箭,宣太医!”不知是不是被小小的她如此宏大刚毅的气势吓住,晚宴中无一人敢出声,太监总管也忘记了问圣上的意思,尖声喊着:宣太医!快宣太医!”紧接着便有宫女嬷嬷领着墨银殇前往后殿,墨银殇猛地回首凌厉冰冷的目光射向高堂之上的宋璟钰,后者正好看着她,内心一沉:小看了这个女孩。   宫中的太医医术自是极好,手脚麻利地拔了箭,处理了伤口,待他们净了手收好药箱出来时,宋璟轩早已失血过多不省人事,接下来则是一出安排好的自愿领罪和大人大量的戏码,最后宋璟钰才虚假地进入殿中“关怀”他大难不死的皇弟。当夜,墨银殇便不顾所有人阻拦把宋璟轩接出宫外,考虑到洛王府可能有隐患,墨银殇直接把人带到了丹枫阁交由秦之炎照看。   这些日子墨银殇运筹帷幄,掌控着墨家大局,部署着洛王府,还要时刻提防着皇宫,只要一得空,即使只是半个时辰也要赶到丹枫阁陪陪宋璟轩,但宋璟轩身子太弱足足昏迷了三天才苏醒,看着床畔眼下乌青又整整瘦了一圈的女孩,宋璟轩十七年来第一次落泪了。   墨银殇看到他眼角的泪痕,探过身去温柔地吻过他的额头、眼睛、鼻梁最后停留在没有血色的薄唇上,这一吻,太过轻柔太过小心,仿佛是一件爱不释手的瓷器,生怕下一刻便会碎在手里,在他面前,她不用掩饰不用应承,揉揉眼睛疲惫地笑笑,把头枕在他的手上,细弱蚊虫的声音:“我累了……”宋璟轩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头,轻轻摩挲着柔软的发丝:“没事了,我来了”不知是太过劳累还是这句话给了她太多安全感,“宋璟轩...不论你想要什么…我一定会帮你夺得...”小小的身子缩在床畔枕着少年纤白的手沉沉睡去口中不时传来喃喃的呓语。一个月后,在秦之炎的细心医治下,宋璟轩痊愈回府,走下马车的一瞬,看见以她为首的众家丁婢女有序地立于王府大门前:“恭迎王爷回府”,伸开双手,墨银殇笑着扑入他的怀中。   这一年,他十八岁,她十六岁。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哼!还记得欺我伙计的斐福贵吗?!敢如此设计我的人,找死!” ☆、大当家去哪啦?   这一日适逢冬至,宋璟轩同沈家二公子沈怀觞一并外出,丑时方归。他怕墨银殇不高兴,还想了许多理由,未曾想回到家中时墨银殇也不在。他问遍了几个丫头,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最后还是清婉实在忍不住,低声道:“节期大当家应酬很多的,此时不归,大约在哪里同人听戏饮酒吧。”宋璟轩在房里越等越焦躁,终于忍不住带了小何和子阑出去找。   墨银殇的去处甚多,他先去长乐坊,金铃告诉他人还未到,可能在千顷富贵坊。他去赌坊时,勾钱又告诉他先前还在,这会儿怕是去天来居用饭了。他赶到天来居,掌柜刘正义告诉他:“诸位爷本来约了大当家吃饭来着,后来也不知是谁提议,转道长乐坊了。”宋璟轩咬牙切齿地赶到长乐坊,金铃却再也不肯告诉他人去哪儿了。他大光其火,金铃也不敢惹,忙哄他:“七爷暂歇,草民这就派人去请大当家。”宋璟轩气得踢翻了两张桌子:“告诉爷这个混蛋在哪!”金铃也苦,说是不能说的,偏生也不能叫姑娘来哄他。宋璟轩了一阵,眼见得金铃是打死也不肯讲了,他灵光一闪:“她是不是去了乌香馆?”金铃赶紧摇头:“大当家不吸乌香。”宋璟轩想想也是,但金铃不说难道还有更难启齿的地方……他突然怒发冲冠:“她去了寒庭芳吗?”他怒气冲冲地往外走,金铃拽他不住,满腹苦水:“大当家,我可什么也没说啊……”   墨银殇其实不是很喜欢寒庭芳,但那时候男风在贵族阶层很是流行。长乐坊厌了,大伙自然也就提议换个地方。寒庭芳是个相公馆,在那时候男娼比女娼更低贱,是以寒庭芳的位置也就相对较偏。墨银殇跟着众人落座,自然而然点了相公陪酒。男人间的交情,大多是这么同流合污建立起来的,不能同饮同嫖者不能共事。她虽不是男人,却需同男人共事。她点了寒庭芳的男旦曲留香作陪,曲留香是个戏子,但这年头,只要价钱合适,卖笑的卖卖身也不是什么奇事。她一马当先,旁人哪甘寂寞,自然也是双双对对,席间气氛极为融洽。酒过半旬,外间突然一阵喧哗。那夜宋璟轩穿了件墨绿色的冬衣,袖口领角滚着长白山獭狐毛,美人削肩,玉带束腰,衬得肌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一般。他不好男风,平日里从不曾踏足这寒庭芳,大伙并不识得,如今一来就被男客当作了粉头。风月场所,总有醉客,这些人哪见得这般绝色,立刻笑书相戏,曰:春至人间花弄色,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宋璟轩款款走近,风姿缱绻地撩起下摆,抬起修长的腿,趁人不备,一脚踹过去,正中红心。此后不管牡丹还开不开,反正这家伙的露是再不能滴了的。   他一路直闯,至二楼雅间看见墨银殇,当即怒火中烧:“墨银殇!”墨银殇知道后院要起火,赶紧上前揽住他,正要说话,那边曲留香已经幽幽开口:“怪不得墨大当家总道事忙,原来是有了新好。”宋璟轩一听这话当即就悖然大怒,一手揪住了墨银殇:“好哇,姓墨的!你……”墨银殇扶额:“蓝公子不可玩笑。”她转身拉了宋璟轩,低声安抚,“就以前听过两场戏,我发誓,嗯,还有一次胡大掌柜也在场呢!”她这厢解释,偏生那丝绸商胡幸也是个恶劣的家伙,瞧着她身边人儿端丽绝俗的姿色,心里一痒,当即便狂拆东墙:“墨大当家怎的如此薄幸,想当初您同蓝公子,那也曾千金博一笑、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转而竟然就无甚交情了……”“什么?!”揪住她的领口,眼里几乎喷出火来,众人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墨银殇不由分说将他按在自己胸口,冲身后一脸奸笑的胡幸挥了挥拳头,那意思很明显。胡幸目光只在宋璟轩身上打转,不敢再言语。他身后的茶叶商曹清辉也望定在她怀中挣扎不已的宋璟轩,说了一句让墨大当家后院片瓦无存的话:“大当家经商的眼光,同选佳丽的眼光俱都是一绝啊。要么今晚……”他不顾墨银殇一脸苦色,指指自己身边的绝色,又指指正在撒气的宋璟轩,“咱俩换换?”   结果那夜席上,墨大当家埋头任宋璟轩劈头盖脸一通乱捶,不言不语、不动不摇。宋璟轩捶累了,重又开始逼供:“你说,你和那个姓蓝的粉头到底是什么关系?!”那蓝公子闻言颇有愤恨之色,碍着不能得罪墨银殇,终是没有开口。那胡幸还搁一边看笑话,墨银殇十分无奈:“我再说一次,曲留香不是粉头,是个男旦。”宋璟轩又哪里是个讲理的主儿:“我管他什么蓝蛋绿蛋!你几时勾搭上的?!”墨银殇扶额:“我们没勾搭过,就听过他几场戏,喝过两次酒,虽然包过一夜……”宋璟轩当即就横眉怒目:“什么?还包过一夜?!”墨银殇忙将他压下来:“可老子就摸了摸手,什么都没干啊!”宋璟轩已是怒不可遏:“你还摸了他的手!!”眼看着众人都埋着头,只剩两个肩膀狂抖,墨大当家将宋璟轩摁倒在怀里:“宋璟轩,都说了老子和他没关系了,再无理取闹老子揍你啊!”宋璟轩怒极,用脚踹她,她不放手,他也挣不开,一怒之下就张嘴咬她,墨银殇不慎被他咬中,低哼一声就拍他的头,“宋璟轩你属狗的啊!”宋璟轩不肯买账:“你个混蛋,一眼未瞧紧就拈花惹草!”   墨银殇改怀柔政策,将他揽到怀里:“我的七爷,不过是今日冬至,大家一起吃个饭。你又闹个什么劲。”她轻咬宋璟轩的耳垂,惹得他一阵颤栗,在他耳际柔声道,“再者,若论姿色、气质,他如何又能及得上我们家七爷分毫呢?就是床上功夫……”宋璟轩刚刚顺下去的毛又全部炸起:“你竟连他的床上功夫也知道!!”墨银殇因为曲留香的事被盛怒的宋璟轩赶出了卧房,已经在暖阁睡了好些日子。郭彦扶额,都老夫老妻了,解决方法还这么幼稚。   回到王府,宋璟轩靠在床头看书。墨银殇解着外袍的系带,见他穿得薄,不由皱了眉:“还不睡?”宋璟轩很自觉地搁了书,缩进被窝里。墨银殇觉得身上粘腻,入后室沐浴。宋璟轩傍上她之后,就在府中卧房后面建了个浴池,以大理石镶嵌而成,其旁设蛇头六条,左边三条蛇头吐热水,右边三条下冷水,池下有塞,可排水。待水温渐凉时,只需拔出木塞,便可排出一部分水,重新注入热水,使水温始终适宜。墨银殇想着不用白不用,也就命人烧上水,入内沐浴。天心和清婉将水兑好,洒了好些玫瑰花瓣。墨银殇脱了衣服,缓缓入到水里,那温度正适宜,她舒适地叹了口气,二女取了旁边以澡豆磨制的香膏,用双手缓缓搓热,在她双臂、颈间徐徐涂抹。宋璟轩在榻上躺了许久,却无论如何也没有睡意。听着后面浴池的水声,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心里一直痒痒地惦记。   又躺了一阵,他终于下了榻,赤着足就往浴池行去。轻挑起水晶帘,他悄悄探了个头进去,见墨银殇侧对着他,长发湿嗒嗒地贴在身上,水没至胸前,露出一段美好的颈项,天心和清婉正在替她搓澡。他正看得出神,冷不防那个家伙已经转过脸来,掬了一捧水轻声道:“七爷也要沐浴吗?”他讷讷地站着,颇有些偷窥被抓了个现形的尴尬。倒是墨银殇一如继往地坦荡,“要就进来啊,站在外面干什么?”   他只得行进来,天心和清婉不好多待,恭身退了下去。墨银殇看向他,又是眉头微挑:“下榻也不穿鞋!”   她顺手披了件白袍自池中上来,极利落地帮他宽衣。不知是不是浴室温度过高,宋璟轩双颊红得像两朵火烧云。墨银殇不由笑他:“七爷还是那么害羞。”他立时就嚷:“胡说,本王哪里害羞……了!”墨银殇已经脱到他的裤子,他思路一时跟不上。   墨银殇以水将他沃湿,仍是沾了那香膏替他搓背。她的手有些粗糙,薄茧划过肌肤,痒痒的刺痛。力道却十分合适,宋璟轩舒服地哼哼了几声,又扯了她的衣角:“一起来吧。”   墨银殇点头,解衣下水,也入了这池中。   成亲数月,宋璟轩第一次同她共浴,竟然有几分喜悦,见水下她肌肤润泽、沈线玲珑,暗红的花瓣漂浮在水面,略掩了水下春光,却更引人遐想。偏偏这家伙于这种裸呈相对的时候依然形容坦荡,毫不猥琐。他咽了口唾沫,很有些意动,着了魔似地靠近她,又惧她往日“淫威”,不敢妄动。   墨银殇眸色几转,终是将他扯过来,左手搂在他腰际,语声低沉,仿若一根羽毛轻轻搔在心头:“王爷为何这样看着臣妾?”   宋璟轩的呼吸便有些不稳,他微别过脸,微垂了眼帘。墨银殇仰头看他,他的长发沾了水,湿湿地贴在颈间或浮于水面,本就莹润通透的肌肤在氤氲水气中透出苹果般鲜美可口的嫩红,长长的睫毛似乎也沾了水气,此刻这欲拒还迎的一偏头,整个就是“请君品尝”的模样。   墨银殇不知这世间为何有这种人,举手投足无不可了她的心意。她轻轻地吻上他的额头,沿高挺的鼻梁向下,直贴在娇艳欲滴的檀唇上。那唇瓣被香汤所润,非常柔软。唇齿交缠之际,“嗯...嗯...”他低哼了一声,双手极缓地环上她的腰,已然亢奋却不敢妄动。他微蹙了眉,闭上眼睛任她深吻,五指紧紧扣住池边的扶手。银殇看他隐忍的模样,嘴角一勾,伸手握住了他的亢奋轻揉慢捻,“啊哈...啊...嗯...逐...逐...殇...来...嗯...”承受不住这磨人的快感,宋璟轩语气像在哀求一般,银殇引着他进入,因有香汤润滑让宋璟轩更是欲罢不能,“啊...啊...银殇...慢一些...啊啊啊...快一些...啊...嗯...”那唇齿交缠的悸动直令魂魄澹荡,整池的水波荡漾着,宋璟轩不擅战,不多时便被剿了个片甲不留。他恐墨银殇嘲笑,倚在她胸口粗喘着恢复元气,脸色通红:“本王还……还行,你等着。”墨银殇轻笑,揽了宋璟轩再战。这一夜,从池中到榻上,七爷又是三天没下床... ...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再出去沾花惹草,我就!!!” “你就怎样?!” “我......下不为例啊......” ☆、还好当初没纳妾   近日,宋璟钰纳沈天凌为后动作开始大手大脚,朝中大批官员被抄家流放,洛王府也开始行动,毕竟宋璟轩和墨银殇都不是任人鱼肉的人物。   “你若累了,只管交给我,毕竟这事也急不得”马车上,墨银殇心疼地抚过七王爷的脸,宫里宫外的打点,让宋璟轩渐渐觉得体力不支,他将头靠在她肩头,无限疲惫,许久才缓缓点头。   晚间,墨银殇陪着宋璟轩用过饭,安顿他睡下后,自己在书房看了一阵各铺面的进货计划,正坐得有些累便见宋璟轩着了件单衣,青丝披了满肩,就这么行了进来:“银殇,本王睡不着,陪你一起看账本吧。”墨银殇摇头叹息:“心肝儿,我是想睡没得睡,你是能睡不想睡,这世道未免太不公平了些。”她将宋璟轩抱在怀里,见他精神不济,知道他仍想着宫里的事,恐他睡不好明日会头疼,只得吩咐清婉换了壶有助睡眠的怡神茶,喂宋璟轩喝过了方继续看着册子。   七王爷倚在她怀里,不多时便觉得眼皮沉重。墨银殇将他哄睡了,抱到书房里间供休憩的美人榻上,轻轻替他掖好被角。心底浅笑,终究他比她长两岁,但这些年来他好像已经习惯了依赖她,她也习惯了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他。银殇这么呆呆地看着他的睡颜出神,不多时却又有人来,她抬头,只见慕容胤推门而入,一脸怒容,他同墨银殇说话倒一向开门见山:“沈天毅在山南道坠马而亡,他骑术上佳,发生这种事,死因绝不简单。你老实告诉我,这事和你有无关系?”墨银殇知道不能把他们的计划告知慕容胤,便满脸真诚地否认,任由慕容胤说教责骂,墨银殇一本正经地点头:“师父教导,银殇谨记。再者银殇也从未言过沈大将军的不是之处,师父您就放心吧。”他微皱了眉,又饮了一盏茶,方握了墨银殇的手:“其实,师父一直很后悔,这些年没有照顾好你,什么事都要你自己扛着。”墨银殇站在他身边,手被突然握住而愣了一愣,语声带笑:“师父怎的又说这话。我既然接手墨家,总有些事是需要自己去扛的。”长久的静默之后,突然书房的门一声轻响,墨银殇警觉地转头,只看见一个人影快步殇去。   她起身,将书房里的暖炉拨得更旺一些,慢吞吞地行出房门。四月晚春,海棠和郁金香竞相开遍。月如银钩,她行至书房外的花园,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正站在一株梨树下。极寒之后,梨花也开的晚,如今枝头犹自花开如雪,层叠熙攘。墨银殇缓步行近,语声淡漠:“翠珠,何故深夜到此?”那果是宋璟轩的贴身侍女翠珠,此时她手持一支梨花,语声略有得色:“王妃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当不会不知道奴婢此行的目的吧?”墨银殇神色玩味:“你待如何?”翠珠冷哼,墨银殇入府之后虽然从来没有苛待过她们,但她心中难免愤恨——为什么有人可以一出生就锦衣玉食、处处高人一等,而自己一出生就必须为奴为婢,处处看人脸色?她握了那支梨花缓缓走进墨银殇,语声娇俏:“王妃,今夜您同慕容先生的事,我可以什么都不说。您喜欢谁是您自己的事,婢子也不想干涉。”墨银殇神色温柔:“所以呢,你想交换什么?”翠珠击掌赞叹:“娘娘果然是冰雪聪明,其实婢子所求极为简单。婢子当初伺候七爷的时候,太妃娘娘说好的,只要王妃一进门,就让七爷收了婢子为侍妾。”墨银殇恍然大悟:“果然很简单。”翠珠黑眼珠滴溜溜地转:“不过既然今日出了这事,也是婢子的福气。婢子做个侧妃,不过分吧?”墨银殇低笑,声音明澈若小河流水:“不过分,半点不过分。”那翠珠便趾高气扬起来:“那么,明日,婢子静候王妃佳音了。王妃切莫失信,婢子这嘴可不怎么紧。如果七爷知道慕容先生心里竟然念着王妃……啧——”她话未落,墨银殇突然凝眸看向她身后,眼中水色宛然:“七爷,您如何起来了?”   翠珠一惊,顿时回头。墨银殇快若闪电,右手捂了翠珠的嘴,左手摁住她的肩膀,将那粉颈猛地一拧。翠珠闻得一声骨骼断裂的轻响,犹自不知发生何事,只听见墨银殇的声音,幽冷如这四月的弯月:“天真!”翠珠未做任何挣扎便倒在地上,墨银殇挟了她行过满园繁花,来到湖边的假山旁,将她犹带余温的尸首绑在一块大青石上,连人带石沉入湖中。事毕,墨银殇在湖中净了手,扯了方丝帛静静擦拭,缓缓道:“人往高处走本没有错,只是你想做七爷的妾室,便该在七爷身上多下功夫,跑我身上来下功夫算怎么回事呢?”   她拭净手,摇摇头,若无其事地回了书房,正巧遇上宋璟轩睡醒找人,她故作气愤地走到榻边坐下:“七爷怎就生得这般好看,让天下的姑娘都惦记着,七爷只管纳妾就好了,何必在乎我的脸色。”宋璟轩刚醒迷迷糊糊摸不着头脑,只得含笑揽了她:“谁说本王要纳妾了?本王除了你谁都不要。”银殇心下一暖,故意冷淡:“王爷不想要,可多得是人想当,动不了王爷的心思就来动我的心思。”宋璟轩一听,当真生起气来,追问是谁敢给她气受,墨银殇笑着啄了他的唇:“以后你就知道了”   果真,不久之后家丁在湖中发现了泡得面目模糊的翠珠,宋璟轩只看了一眼便在一旁吐得不省人事,暗暗为墨银殇的狠毒叫好,也略过一丝想法:还好当初没纳妾……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七爷,你昨日说看上了谁家姑娘?” “没没没,没谁!你千万别去杀她” ☆、这样的女人太危险   早饭,墨银殇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温言道:“今日沈大公子的灵柩运回长安了,稍后我同你前去吊唁。”宋璟轩微微点头,抬手亲昵地为银殇拭去嘴角的粥渍。   沈天毅身死之后,沈云飞仿佛一夕苍老,沈夫人魏氏卧床不起,病势时好时坏。墨银殇陪宋璟轩在灵堂前上香吊唁,偌大的太师府竟然分外冷清凄凉。   宋璟钰居然也到了,一方面自然是吊唁亡者,第二方面却是探视沈云飞。沈云飞亲自迎至门口,他心中明白,如今的局势又大有不同。沈天风同宋璟轩历来交好,先前他常年在外,对其疏于管教,再加之沈天毅甚得他意,是以一直也就放任沈天风。然而现在他只剩一子,待他卸甲归田之时,宋璟钰又如何容得下沈天风?宋璟轩之势想必已令他立难安,他如何又能放心沈家?君臣二人入了内堂,沈云飞神色严肃,他心知此事非同小可,宋璟钰本就多疑,自家兄弟尚思谋着斩草除根,何况是对他一个外戚。   于是,在他们的计划中,君臣有了嫌隙。   沈天毅是沈天风害死的,虽说是听了墨银殇的计划但还是有些恍惚:“银殇,我还是觉得害怕。那天大哥的血流了满地,他……从小到大他对我虽不十分亲近,却也从来不曾薄待,我……”墨银殇拍拍他的肩,淡笑着劝慰:“无毒不丈夫嘛,你看看沈将军如今的赫赫声名,也不知是踩着多少人的尸骨爬上来的。你记住,大公子的死只是一场意外,是意外,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要怪就怪那马不该乱吃草!”“没关系?”沈天风低声问。墨银殇回答肯定:“对,没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神色稍定:“那下一步怎么办?”墨银殇沉吟:“这几月我经常带着七爷前往各地查看铺面盈余,宫里已经不再防备,随时可以殇开长安。你这边能调拨多少人?”灵堂外无旁人,墨银殇扯着一片绿叶,语调平缓。沈天风皱眉:“爹爹的人我调不动。”墨银殇自怀里摸出一张通兑钱庄的存根递给他:“买一批军械,悄悄运往天水。沈将军必须起兵。”沈天风大惊:“浩国不允许私购军械,爹知道非打死我不可。”   墨银殇笑:“开弓哪有回头箭呢?你要知道,如今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墨家如今是浩国首富,你是沈家独子,待将军百年之后,宋璟钰会容得下你我?将军与我们不同,若不这般,他断然不会起兵。不过放心吧,他只能站在你这边的。”   沈天风点头匆忙殇去,墨银殇也不以为意,回身揽了刚过来的宋璟轩,行出沈府。宋璟轩轻声问:“说什么呢?”墨银殇踮脚亲吻他的脸颊:“我安慰他两句。”两人心照不宣。   其间墨银殇回墨家处理账目,回到洛王府,天色已经很晚了。宋璟轩浑身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袍,懒懒地趴在榻上,小何正卖力地替他推拿。见墨银殇进房,他翻了个身,露出一截光洁如瓷的小腿:“银殇。”墨银殇屏退了小何,宽衣灭烛,自上了床榻。宋璟轩嗅见她一身墨香,便知一定处理了很多帐目,他帮她轻轻地按摩着太阳穴,墨银殇很受用,翻身抱他在怀里,那白袍下面他竟然什么也没穿。“七爷,你这是在点火。”“... ...”她压着他用力亲吻,彷佛想将他揉进血肉里,“唔...嗯...”宋璟轩吃痛,微蹙了眉。他能感觉今晚的墨银殇格外热情,她的身体一直非常亢奋,并且这种情绪很快就感染了他。“啊啊啊…嗯...”那感觉确实太过美妙,他□□出声,长驱直入,破开了屏障,在紧窄沈径中艰难前行,彷佛被那滚烫的温度所灼,他额际的汗沾湿了墨一般浓黑的长发。他迫切地想要更深入一些,双手几次想要把住她的腰,墨银殇瞪他于是终究只紧紧攥了锦被一角。   洛王府后园,春光甚好。   墨银殇本是一人对弈,宋璟轩一身银白色外袍缓步寻来,倒也补了个角。“看来皇兄是想转移兵权给国舅傅朝英,银殇莫非是想策反沈云飞?”七王爷眼中满是复杂,“银殇,这一招行得险。沈云飞对先皇,可谓是赤胆忠心,倘若他食古不化,死守着忠臣良将的名节……只怕我们危矣。”墨银殇品着茶,静观棋局,许久才落子:“他不会,因为他只剩下沈天风这一点血脉了。他是忠于先皇,但你别忘了,宋璟钰毕竟不是先皇。宋璟钰不信任沈天风,他若不依附我们,数年之后,沈家香火断绝。那时候……他又如何对得起沈家列祖列宗呢?”抬头望她,很快又将目光移开,嘴角上扬:银殇最聪明了。”   墨银殇轻抿了一口茶水,语声带笑:“嘴甜,七爷是想说沈云飞到现在也没个态度吧?七爷不经商,商人谈大宗交易的时候绝不先问价,因为问价就露了颓势。你得等,等到对方沉不住气,主动谈价的时候,就算是占了上风。”宋璟轩轻笑,绕过棋盘,揽了银殇,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饿了,吃饭去。”   最近军中将领调动频繁,沈府也不安生。“将军,您还要犹豫到什么时候?”沈云飞的书房,十几条汉子并排而立,没有点灯,黑暗中声音虽低却透露出不能压抑的愤怒。“我们的人都是腥风血雨过来的,大伙为家为国拼命一生原也不算什么,可是将军,死在敌人的长矛之下我们无话可说,死在自己国主的屠刀之下,你让这些兄弟情何以堪啊!”沈云飞一向果断,如今却犹豫不决:“我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一旦起兵,我们将不再是王师,而是反贼。就算拥立了新主,在史官笔下也是乱臣贼子!”“将军,”左侧的沈禄也是沈云飞的心腹,此刻亦沉声道,“名节固然重要,但是大家都是人,都有妻儿老小。我们为浩国流汗流血拼尽了半生,到头来就连自己一家老幼都护不得吗?”沈云飞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先下去吧,我再想想。”“将军,机不可失啊!时日一久,永无翻身之日啊!”“下去!”   大批将领潜入帝都,与太师沈云飞密谋。王上宋璟钰得知后更是大为震怒。但沈云飞在军中声威甚隆,他也不敢操之过急,只得徐徐图之。   黑云压城,长安城情势越来越紧张。   二更时分,欧阳青衣派人来请墨银殇,说是□□坊有主雇想见她。墨银殇进到□□坊后院,便见着沈云飞大将军。他坐在圆桌旁,右手托着茶盏,姿态优雅,虽然等候了许久,却不见丝毫浮躁之状   见墨银殇行来他甚至没有起身,反倒以主人之态相迎:“坐。”墨银殇含笑,也未同他计较,自在桌边坐下,欧阳青衣亲自奉茶,并未让外人得知。“墨银殇,”沈云飞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我可以扶七爷登基,但是有个条件。墨银殇并不着急:“你我难得同席,先不谈他事。□□,让人准备一桌酒菜送来,不可怠慢了将军。”欧阳青衣同她可没那么拘谨,应声之后便退了下去。他的话仍是不留情面:“我与你本无事可谈,我可以助洛王登基,但是我需要一道免死金牌,可以确保我沈氏一门世代平安。”墨银殇捧了茶盏,沉吟了片刻,仍是微笑:“将军此言荒谬了,墨某出身商贾,又是个妇道人家,如何能给将军这样重若泰山的允诺?”沈云飞心知她还在等时机,不免暗叹商者狡诈:“墨大当家,你究竟想要如何?不要忘记,唇亡齿寒。”欧阳青衣动作极是迅速,不消片刻已经端了酒菜上来。他知道今日形势紧张,连上菜也是亲力亲为。墨银殇夹了一块鳕鱼肉片到沈云飞碟子里,颇为歉意的模样:“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过你长年行军打仗,对饮食怕也不会太讲究,勉强用些吧。”二人一直盘桓到三更天,墨银殇什么也没应下,沈云飞如同白来一趟。他心中清楚,这家伙实在削弱他的实力,也是在等一个时机。宋璟钰将他逼得越狠,他手下的将士就会越愤怒,这股怒气如同士气,彻底将宋璟钰列为他们的敌人。而他,也只有在走投无路、自顾不暇时,才会毫无保留地扶持宋璟轩,而不是篡位自立。她养一头狼,一定要把这头狼饿到半死不活,刚好能够为自己办事的时候再喂它一点吃食,免得反噬了自己。商人,本就是精于计算的东西。   宋璟轩听了郭彦的汇报,笑声止也止不住,一个劲赞叹:“我的银殇好聪明......”一旁的郭彦满心担忧,毕竟,这样的女人太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欺负我家七爷,我就助他登上王位,虐死你!虐死你! ☆、大军奔袭   两日后,宋璟钰下诏,令宋璟轩前往洛阳巡视民生。墨银殇和郭彦都知道他对宋璟轩亦生了杀心,也都万分凝重。   次日夜,沈云飞第二次同墨银殇密谈,这次倒是没了任何要求——他的部将几乎都被削去了权职,领了份闲差,甚至有些平日里不知收敛的被翻出了旧账,弹劾、下狱者大有人在。沈云飞自身或许不惧,但他沈家就剩下这一点血脉,他必须为沈天风日后打算。墨银殇虽然不可靠,但总得先解了眼前燃眉之急。军人讲情义,主帅虽然调职,旧情仍在。他若得粮草支持再登高一呼,颠覆王权并非妄想。可墨银殇仍在拖延。她对着棋盘发呆,如今宋璟钰还保留着两份颜面,但战事一起,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必然是捉拿墨氏全族,断绝反军粮饷供济。而墨氏一族数千人,就算护得再周全,要想不损一人,谈何容易。更何况此事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她不得不深思熟虑,步步为营。   宋璟轩揽了她的肩,轻声道:“银殇如此信我,我定不会叫你失望。”   如此美好,只其中有个插曲。   这日回到帐中,墨银殇解了衣裳,上了榻来宋璟轩猫儿一般靠过来,墨银殇宽衣上榻,态度冷淡:“今天累了,不玩了。”宋璟轩如鲠在喉,他微抬腿,轻轻摩挲着她的双腿,让她感觉自己的需要,轻声唤:“银殇。”墨银殇仍是轻拍他的背:“睡。”也不知哪里来的怒火,烧得人发狂。他翻身覆在她身上,强行亲吻她。而墨银殇又岂是个好相与的,她直接一脚将他踹到了榻下。那响动过大,外间巡夜的士兵自然有听见。但夫妻房中事,他人又怎好多问。宋庭蚊咬着唇与她对望,自定亲到现在,二人经常磕磕碰碰,但她第一次这样对他。他指尖刺入掌心,目光却如同晨曦下未散的朝露。墨银殇冷然注视他一阵,见他满眼委屈已极的模样,终于升了一丝内疚之意,咬着下唇眼泛泪光地看着他,偏偏这墨银殇生得极美,这样一来楚楚可怜的样子吓的宋璟轩又哄又抱大半天才安慰下来,从此再也不敢对墨银殇用强。   数日后,沈云飞同宋璟钰交战,宋璟钰率军围攻金城。然他大军奔袭,沈云飞本就以逸待劳,金城城防又固若金汤,第一次交战,他未能叩开这座坚城。   “沈将军在催你钱粮方面的事了吧?”宋璟轩穿了一袭杏绿色的长衣,坐在墨银殇旁边,他刚淋浴完毕,发问还滴着水,“怎的又不擦干,不怕后半夜头疼吗?”墨银殇屏退了左右,拿毛巾替他擦拭,“七爷,你不会真等着沈云飞打下这浩国江山吧?眼下虽然胜负难分,但毕竟这一番起兵就是窃国。日后就算您再怎么英明神武,史官笔下,难免记我等一个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宋璟轩面色一凝,仍旧懒洋洋地趴在她腿上:“依银殇看,此事当如何?”墨银殇轻揉着宋璟轩的长发:“七爷若放心,交给我就好。”“我自然放心”“过两日我得随沈禄前往栖云山启出墨家宝藏,待长安局势一定,我会派人联系七爷。我走之后,这边,就交托七爷了。”“你放心”   七月下旬,王师平叛的军队增至二十五万大军,沈云飞以十四万兵马将其阻于陇西天水郡。墨银殇调拨的粮草十万石已将耗尽。墨银殇计划前往金城启出宝藏,以供军队钱粮周转。沈云飞在前方指挥作战,不能和她同往,命沈禄沿途保护。众人都心知肚明,与其说是保护,不如道是监视。沈云飞心中也有计较——他扣下了七王爷,名义上自然是七爷乃军中拥立的新主,不能亲往。实际上也是怕了这宝藏。虽然目前墨银殇没必要玩什么花样,他却总担心再生变故。墨银殇临走之前,宋璟轩亲自为她送行,墨银殇替他系好身上的披风,不经意挡住众人视线,语声极轻:“一旦宋璟钰死讯传来,廉康会护送你连夜赶赴长安。子阑会于途中接应。”   宋璟轩心头不解:“你不回金城了吗?”墨银殇轻啄他的脸颊:“陛下,臣妾在长安城内等你。”宋璟轩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发现在墨银殇面前,他很喜欢问问题:“那万一皇兄早有准备,计划失败呢?”墨银殇揽了他单薄的肩,往怀里略略一拥:“臣妾会另为陛下铺路。记住陛下,你不是想联同叛将沈云飞犯上作乱,乃是受他胁迫时不得已之举。他举兵起义,是为了谋夺宋氏江山。不是为了什么拥立新主。”宋璟轩还在怔愣,她已翻身上马,郝剑跟在她身后,向宋璟轩略行一礼,二人被千余人簇拥着,渐渐走远,余温渐散。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555~银殇,你别走......我会想你的” “滚!丢不丢人?!要当皇帝的人了还这么没出息!” ☆、胜券在握   十月下旬,长安城。宋璟钰殡天一事再不能相瞒,礼部拟了讣闻,昭告天下。宋璟钰年纪尚轻,宫中虽有两名皇子,却均非正宫所出,再加之俱年幼,并未立储。这是件甚为尴尬的事,前些日子他们还视宋璟轩为乱臣贼子,为平息叛乱一事绞尽脑汁,今日宋璟轩就成了浩国王位的不二人选。   长安城确实混乱,所幸墨银殇平日里和长安城这帮官吏关系甚佳,为商者讲究和气生财,与官府多加走动在所难免。此时她在长乐坊再次秘密设宴。“今日墨某请各位大人前来,实有正事相商。”她也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沈大将军如今正在天水屯兵,虎视长安,十五万雄兵呐,银殇想请问各位大人有何应对之策。”众人倒是颇觉意外,傅广陵未表态,那礼部尚书袁东城已经开口:“墨大当家这话慕容突了吧,这沈大将军若不是仗着有你墨大当家一路支持,供应粮草,他如何作战?”墨银殇点头:“袁大人所言甚是,若不是沈大将军挟持了我们家七爷,银殇又何用耗此钱财呢?”这话一出,诸人均是一阵骚动,墨银殇轻声叹息:“诸位大人,你们认为一个将军,费尽心血打下了天下,真的可能还政于浩国宋家吗?况且如今形势已明,若两相厮杀,浩国必将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七爷的为人,诸位不是不知。他又岂会为了一把座椅做此不忠不义之事?”诸人交头接耳,唯傅广陵直视墨银殇,墨银殇含笑回望他,举杯遥敬:“再者,各位大人,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留有子嗣,你们要挟持墨某也无话可说。但是一幼龄稚子,学语尚不能,能够抵挡沈大将军的十五万铁骑吗?倘若长安城破,七爷同墨某早已生死无惧,诸位怕也是难保朝夕。”   这一番话说到了点子上,诸人又是一番议论,倒是国舅傅广陵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不紧不慢地道:“王上已然殡天,若七爷是受了沈云飞的挟持,那么他确实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待七爷承位之后,再进军铲平沈云飞一众叛贼,亦算是报了王上大仇,免浩国百姓灾苦天毅。诸位觉得如何?”   他肯为宋璟轩出言,大出墨银殇意料之外,不由得将他细细打量了一遍。这时候诸人本就没有什么主心骨,他此话一出,自然附和的人占了多数,这件事竟也就这么定了下来。宋璟轩由廉康和子阑一路护送入得长安城时,前方已然一片坦途。傅广陵率了朝中文武亲自前来相迎,他今日穿了紫色的亲王朝服,那一番龙章凤姿,同以往少了三分柔弱稚气,多了五分尊贵优雅。见到傅广陵,他低声问了一句:“银殇安好吗?”傅广陵点头,转而又用了臣子对储君的礼仪:“七爷请。”红色的地毯铺出长长的道路,长安百姓都盼着有一位明君能够阻止眼下这场一触即发的战争。宋璟轩踏足其上,迎着众人的目光一路行至车中,仪仗车驾俨然已是帝王之仪。   御书房,诸臣都在,按理墨银殇需回避,但她本就不是个拘泥于礼数的人,也就直接行了进来。宋璟轩看见她,面上总算带了三分温柔笑意:“银殇,来。”墨银殇行至他身边,身边的黄公公颇有眼色,当即便置了一座椅在他书案旁。墨银殇坐下来,众人方继续方才话题,却是在选定登基的日子。宋璟轩与她五指相扣,他的笑仍然温柔,却透着沉稳的风采,语声倒是带了问询之意:“银殇觉得哪天合适?”墨银殇看了看礼部选出来的日子,语声沉缓:“天水战事刻不容缓,登基大典待天水战事了结之后再办也不迟。”诸臣又是一阵唠叨,无非就是定年号、太后封号、祭天地宗祖、裁衣等等琐事,细小却繁杂无比。宋璟轩倒是坐得住,听取了诸臣的意见方朗声道:“如今叛贼未除,国库空虚,登基一事,一切从简。年号待本王同王妃商议一番,改日再定。”诸臣侍候宋璟钰惯了的,哪还看不出他的逐人之意,立时便跪拜退了出去。待诸人退走,他方转身将墨银殇抱入怀里,墨银殇不是很习惯这个姿势,但却很舒服,宋璟轩以手揽着她的腰:“银殇,你好像不开心?”墨银殇故作气愤:“养了多年的狗,最后是条狼......”宋璟轩听了哭笑不得,吻住她的唇,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放开:“银殇一开始就知道我是条狼。”墨银殇听了,笑得花枝乱颤,一把揽过宋璟轩在他微凉的唇瓣上啃咬,不时发出“珂珂”的笑声。   入夜,宋璟轩说要报“洞房之夜”的耻辱讨回来,硬是把墨银殇绑到了龙床上,墨银殇四肢被绑在床柱上,懒散的神态中满是促狭的笑意:“唉,虽然我实在不想说,但是七爷,这样绑法,你待会儿如何脱衣服呢?”诸侍卫都绷着脸,一副忍笑忍到内伤的模样,宋璟轩更是火冒三丈,而床上的家伙还在火上浇油:“好吧,其实有时候不脱也是种情趣,不过您要做到一半想换个姿势……难不成还得让人进来重新换个绑法?”宋璟轩再也忍不住,若论无耻,他实在不是墨银殇的对手:“你这个流氓……你!”他出身皇家,也还算有些涵养,太恶毒的话也骂不出,一时气得跳脚,“给朕出去,都滚!”几个侍卫垂着头一脸严肃地踏出宫门,估计内里已经笑得岔了气。宋璟轩决定再不跟她逞口舌之快,他扯了自己身上衣裳,上得榻来,有些粗暴地吻上她,这么多月没见了,也该泻泻火了。抬头却发现绑住的手不知如何解开的绳子,墨银殇坏笑着一翻身,七爷又是一夜□□,第二天早朝取消... ...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唉......当上皇帝就不能去赌坊了......就不能调戏舞姬了......” ☆、恭贺陛下江山一统   将要出征时,宋璟轩踏进宫门,墨银殇也不再与他玩闹:“陛下。”宋璟轩见她坐于榻上,青丝披了一肩,如从梦中行来一般,心中不由得就柔了几分:“说。”墨银殇浅笑:“行军打仗之事,臣妾不懂。但是此行艰难,陛下莫若还是带上臣妾吧。”她眼中笑意促狭,“若是陛下不及沈云飞,臣妾也还能负着陛下逃走。”宋璟轩差点滑倒:“你知不知道这是动摇军心?若在三军之前,是要被斩首祭旗的。”墨银殇轻笑,揽了他的腰坐上榻来:“银殇的命早就给了陛下...”宋璟轩不语,低头吻上她的唇。   宋璟轩带了傅广陵一并前往,这是个明智之举,他虽饱读兵书,但实在没有实战经验,带着个老将,不论如何总是踏实许多。天水城城门紧闭,沈云飞仗着坚城,在粮草运到前并不打算出兵。而宋璟轩二十万大军奔袭,他本就是以逸待劳,占尽了上风。   主帐中,傅广陵同一并武将为宋璟轩分析目前形势。沈云飞本就是行军大战的老手,丝毫未留下任何布防的破绽。一众人在帐中分析了半天,听得宋璟轩眉头紧皱。独墨银殇在帐外快活,她先和几个长相周正的校尉比骑射,玩累了就衔根草,哼着歌,躺在营外的横木上晒太阳。宋璟轩率着十余名将领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那眸子倒映着半边蓝天,清澈如洗。他不由就伸了手出去,语虽薄责,却难掩其中溺爱之意:“你看看这成什么样子!”墨银殇也知道给他面子,握了他的手站起身来,语声清悦:“王上同诸位将军可想出计策了?”宋璟轩面色一沉,身后众人支吾不语。傅广陵倒是开口:“莫非王妃有何妙计?”墨银殇略略摇头:“我本想诸位将军如有必胜的把握,直接杀入天水城去。沈大将军素以兵法自傲,如若城破,他必羞煞,哈哈。”诸人听得满面黑线,她又正色道:“不过若诸位将军暂无对策,而战机又转瞬即逝,不如听听银殇的下下之策。”诸将同她都认识,但平素里少有往来。此际一听此言,忙拥着她入了主帐,将沙盘往她面前一推,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墨银殇望着那沙盘却是啼笑皆非:“诸位,这是你们行军打战用的东西,银殇不过是个商人,用不着这个。”她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自然是落在宋璟轩面上,“眼下沈将军最缺的,无疑是粮草。他守城不出,也是待着后方粮草运到。俗话说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不如我们就给他粮草。”她这话一出,下方便是一阵哄笑:“王妃,行军打战你果是不在行,这时候给他粮草,莫不是让他反攻打我们吗?”墨银殇语笑嫣然:“不瞒诸位,前些天墨某回到长安的时候,调了一批粮草,大约十万石。另外,墨家有位号称鬼医的医道中人,诸位想必都知道。然后银殇央他配了一种食后令人浑身乏力的药粉,因也成白色,若混入稻米之中,断难察觉。只是因为量太大,一直耽搁到现在。”诸人不笑了,一脸悚然地望她,她胡乱拨着那绘着两军地势山脉的沙盘,语声淡然:“若是两相调和后,将其送入沈将军大营,天水郡城防纵然固若金汤,无人镇守时要打下来,应该也不难吧?况且十五万大好男儿,若全数斩杀,未免令后人评价我们君主残暴无道,若能劝降,也算是诸位一大功德。”宋璟轩抬眸望她,半晌方道:“遣谁送粮入城呢?”   墨银殇心中也有考量:“斐记的二东家,斐小贵。”   诸人尽皆色变,这确实是一个再难得不过的人选。首先斐家同墨家一直不对付,如今墨银殇即将一跃成为皇后,斐家往日里早已将她得罪了个彻底,完全有可能背叛浩国,投奔沈云飞。其次就是斐家也是颇有实力的商贾,能够一次性提供行军打战的粮草,再合理不过。再次,斐福贵平日里同墨家作对,连带宋璟轩也间接得罪了许多,若想讨好宋璟轩,这次非全力以赴不可。主帐中静默了一阵,傅广陵拱手道:“若是斐福贵当真投奔沈云飞,又当如何?”墨银殇浅笑:“将军多虑了,出宫前银殇调了宫中五百甲士,他们会代王上保护好斐大掌柜的家眷。”又是长久的静默,二十余人的中军帐仿佛空无一人般安静。郭彦语态恭敬:“在下这就派人传诏斐福贵。”墨银殇唤住他:“不劳烦先生了,临出长安时银殇已代王上发了书信,他会比我们晚两日到达天水,以防沈云飞生疑。这会儿只怕已经在路上了。” 兵者诡道,兵不血刃而致胜者,上谋之道矣。   她出了主帐,仍是躺在横木上懒洋洋地晒太阳,而军中将领看她的眼神却带了极为明显的敬畏。   宋璟轩含笑附身抱起她,在她脸颊上轻啄一记,“干嘛?七爷”“陪我午睡”“... ...”   十一月三十日,金城城破。那一日墨银殇站在城头,战士的血漫过长街,杀声震天。宋璟轩与她并肩而立,轻握了她的手:“银殇,最后一次了,以后这些事由我为你做,好吗?”城头风大,墨银殇解了身上的披风,细心地替他披上,倾身系着系带:“恭贺陛下江山一统。”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大人,您觉得王妃这人怎么样?” “太可怕了......” ☆、朕的皇后,只有墨银殇   十二月六日,宋璟轩继王位,号嘉兴,改年号大荥。帝号和年号都是墨银殇定的,是修养生息、富国裕民的意思。登基大典设在承天阁,宋璟轩将用度再三精简,好在有墨银殇操办,她也是个精打细算的人,身边的郝大总管更是个抠门到家的人物,整个仪式虽然简朴,倒也不失肃穆庄严。   那一日,风日晴和,朝中文武分列台阶两侧,墨银殇站在七百五十级阶梯之下,看着他接受朝臣跪拜。气势磅礴的宫乐响起,台阶上的人皇袍加身,广袖垂冕,那一番凌绝天下的风采,令云开日出,大地春回。墨银殇不由自主地眯了眼。新帝登基,琐事繁多,但首要的还是太后和皇后的册封,宋璟轩选了个皇道吉日,册封何太妃为太后,傅太后仍保有太后封号,但这宫中现实得紧,她除了这尊荣,实际上已经一无所有。诸臣翘首以待,嘉兴帝迟迟未册立皇后,关于先皇后沈天凌的册封更是只字未提。能在这朝堂里占有一席之地的,都是些明白人,暗里便有谣言四起。御书房内,何太后第三次提及册后之事,话虽平和,却隐透威压之意:“皇儿,母后知道你对那墨银殇情深意重。可如今你是一国之君,而那墨家,本就是乱世刨食的社稷蛀虫,每次战争,战马、粮草、铁戟、棉麻衣物,你知道这些商贾从中可获利多少吗?莫非你竟然真想立那墨银殇为后?”傅广陵对此也是赞成:“陛下,您既已接手这万里河山、千斤重担,便不能妇人之仁。沈氏一门几乎尽毁在她手里。这样蛇蝎心肠的一个人,如何能留在陛下身边?”   何太妃不是宋璟轩的生母,他自然不畏她,只轻轻道:“朕的皇后,只有墨银殇”   那几日墨银殇都呆在宫里,倒不是她识趣——张青的御林军不许她踏出宫门一步。她待在昭华殿,形同软禁。宋璟轩这几日忙于国事,夜间也不见前来。她是个坐不住的,头两日还取些梅花初露,泡点茶什么的,后两日便有些光火。奈何张青派来“护卫”昭华殿的这拨子人身手极是了得,她也不愿伤人,一时只好干瞪眼。宋璟轩安置在昭华宫中的玩物甚多,甚至养了些孔雀、雉鸡、仙鹤,以供她解闷。此刻她正在书房用碳盆烤着一只雉鸡,宋璟轩自外间行来,也不用人知会,径直入了昭华殿书房。见房中油烟四起,那美丽骄傲的雉鸡脱了衣服,赤条条地在火盆上出了一身油汗,他不禁哧笑:“这可成了煮鹤焚琴之辈了。”墨银殇吮了吮拇指上的油,扯了一条鸡腿递过去:“佐料不够,将就吧。”宋璟轩不接,他细细打量墨银殇,那一双眸子,如同水洗的江南,满目烟翠:“天寒,这么吃东西,小心胃里受凉。”   “若是皇上能多来陪陪臣妾,臣妾也不致沦为煮鹤焚琴之辈了”墨银殇自啃了一口,不再多言。宋璟轩知她心中不快,转身倒了杯热茶给她,语声轻柔:“我知道宫中闷了些,等忙完了,我们一起去上林苑打猎。”在她面前从不自称朕,这般贴在耳边说话仍带了三分温柔宠溺,却全不似曾经的羸弱,那感觉就好像养了只猫,而经年之后,猫长成了虎,而她被反哺了。宋璟轩知她甚深,伸手揽了她的腰,眸子里一丝笑意,如三月初春,溪涧草色:“这两日放你在宫中走走,你乖乖地散散心就成了。”   新皇继位,总是特别繁忙,宋璟轩没在昭华殿留宿。他终究是怕闷坏了墨银殇,也就解除了她的禁足,着令十几个侍卫寸步不殇地跟着她,允她在宫中走走。   墨银殇来过这皇宫几次,但那时候没有这般自由。她信步走在花砖小道上,不多时一个宫人慌张跑来,差点和她撞了个满怀。她身后的侍卫立时将人拉开,厉声喝骂。那宫人神色惊骇,犹自瑟瑟发抖。墨银殇奇道:“什么事啊?”宫人跪地求饶,只指了指椒淑宫,不敢言语。墨银殇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信步便行入了椒淑宫。只见庭苑中腊梅纷繁,积雪犹眷着树梢,环境清雅。只是此时,苑中正架着一口油锅,十数个内侍、宫人被押着,强推到油锅面前,以脸贴着锅沿。有人持了长柄的竹勺,不时往油锅里滴上几滴清水,那滚油四溅,在肌肤上留下点点焦痕。宫人惨号四起,惨不忍闻。墨银殇认得里面便有宋璟钰的随侍太监黄公公,她快步上前,喝了一声:“住手!”一众宫人看见她,皆行礼跪拜,她神色冷峻:“谁让你们这么做的?”这话其实是废话,在这椒淑宫,谁敢这么做?众人讷讷不敢言,佛堂那边何太妃缓缓行了出来:“是本宫让做的。”她如今穿着描红绣金的太后礼服,手上三根纯金护指长约七寸,珠围翠绕,贵不可言。墨银殇无意同她套近乎,语声恭敬却疏殇:“太后,这几个人若是犯了事,交予刑部查究便是,太后这是做什么?”何太妃高高在上:“我身为浩国皇太后,连处理几个贱奴的权力都没有吗?”墨银殇以勺中清水将锅下柴薪浇湿,把几个宫女。内侍都赶到一边。“浩国律法,滥用私刑者当服拘役,即使是皇亲国戚也不例外。”何太后勃然大怒:“大胆!墨银殇,你还没做上这皇后就敢如此对本太后说话!”墨银殇与她对视,毫不示弱:“太后,皇家这份尊荣来之不易,要当好好珍惜才是。”她语声冰冷,何太后反倒不敢同其争执。她与傅广陵的事,墨银殇清楚得很。她实在是没有资格说教。这般一想,她蓦地收了骄狂,冲跪地求饶的一众宫人道:“还不谢谢娘娘替你们求情?”数十名宫人如获重生,直对着墨银殇磕头磕到头破血流。墨银殇脸上又现了大大的笑容,抱着双臂将跪在地上的人挨个儿瞧了一遍:“正好我那昭华宫没几人侍候,嗯,勉强先用着吧。你们这帮不长眼睛的奴才,以后都把眼睛擦亮些。太后娘娘是你们冒犯得了的吗?”众人又是一通痛磕,墨银殇令天心将人领回昭华殿,又对何太妃略略施礼:“谢过太后赐礼,银殇先行告退。”转身殇了椒淑宫。   何太妃脸色阴沉。   行走在蓬莱池边,清婉叹气:“大当家,这些年何太妃失势,此时大惩宫人,相比都是当年欺辱过她的。这宫里毕竟不比王府或墨家,你……你不该得罪她的。”墨银殇比她更愁:“傻丫头,她不是七爷生母,原就根基不稳,如何容得下我?不管怎么讨好,她终究也是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如今她倚仗着七爷给的名分,本已气焰冲天,我若再示弱,她还不骑到我头上去了。何况……”她声音放低,自言自语,“奴才也是人,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如此作践。”清婉随她前行,蓬莱池边马蹄莲开遍,榕树与松柏冠如华盖,积雪相覆,颇有奇趣。墨银殇攥了一把雪,突然道:“晚间准备些七爷爱的吃食。”清婉纳闷:皇上不是好几天没来了吗……   下午,宋璟轩还没批完奏折,宫女碧儿便来禀他:“王上,太后娘娘请您过去椒淑宫一趟。”他起身活动了一下,殿中监陈忠赶紧跪在地上,替他活动小腿、揉脚:“王上,这就去椒淑宫吗?”宋璟轩不耐:“母后不会无事传召,必又是为了立后的事。”陈忠是个善解人意的,立刻就将上午墨银殇同何太妃——如今的何太后闹不愉快的事同他一五一十地讲了。宋璟轩颇有些疲惫:“母后以前不这样,最近不知怎么了,得势不饶人。墨银殇那个家伙也是,叫她别惹事,她从昭华殿绕到椒淑宫,绕着圈子也要去招惹母后。”   晚间,宋璟轩果然来了昭华殿,在殿前站了一阵,却吓得他们浑身发抖:“王妃呢?”   众皆不敢答,还是清婉轻声道:“王妃在后苑,之前传下话,道是若王上前来,请王上入内寻她。”身后的总管太监见皇上面有不悦插话道:“犯了错还不知悔改,这还有没有半点规矩了!”身后侍卫不敢乱动,宋璟轩却摆手,“无事,朕倒要看看她玩什么花样。”   他举步行往后苑,侍卫未得他之令,不敢跟上。倒是黄公公立刻就满脸堆笑地请几人坐下饮茶。昭华殿的茶都是好茶,墨银殇不差钱。天心和清婉都不明白他为什么巴结几个侍卫,但他是墨银殇捡回来的,大家也都不好说什么。好在他知道自己处境,对宫中诸人都非常和气,倒也没什么矛盾。   夜色如一卷水墨画,由浅入深,墨迹渐浓。宋璟轩独自行过沈桥,那流水之音清越铮琮,时有落梅纷扬,追逐着淙淙流水。桥头石栏上的宫灯似乎也有了生命,随波摇曳。宋璟轩正揣测着墨银殇的去处,冷不防身后一人捂了他的嘴,他只觉得腰间一麻,顿时动弹不他心念如电,那人捂住他的嘴时,指间明显有玉扳指,且手掌粗糙异常,此人是谁?他求救无门,难免便有些惊慌。来人却只是挟了他,奔跑中他感觉到对方身上着的是宫中侍卫的服饰,衣上有铁甲。他脑中几度分析,此人是谁?为何要扮作侍卫潜入宫中?制住他只挟他而走又是何道理?   最最重要的是,他如何会出现在墨银殇的寝宫里?他心头正惊疑,周围却渐渐温暖如春,耳畔没有一丝声音,他动弹不得,不由得便生出几分紧张。来人将他放在地上,他尚未看清其相貌,已被人用一朵硕大的牡丹盖住了头脸。他嗅到花粉的香气,顿时心头清明——这里是昭华殿后苑的暖房,专门培育花草。只是他登基后事忙,从未来过。这个人将他挟至此处,是何道理?他心头正狐疑,那贼人的手突然滑过他脸颊,似乎感觉到他肌肤细腻,又重新抚摸了一下。宋璟轩心头升起一个令他惊怖欲绝的念头——这贼人莫非竟好男色?那贼人轻轻触摸他的脸颊,五指向下滑入他的领子里,在他肌肤上四处游走,呼吸渐渐粗重。宋璟轩惊得魂飞魄散,却只能不动不语,静静躺在花叶之下。龙涎香弥漫,衣襟被刀刃挑开,那薄刃贴着肌肤而过,寒意渗入骨髓。令人心中战栗难安。被视为至尊无上的龙袍寸寸破碎,宋璟轩想叫,可嗓子里一声也发不出来。贼人亲吻他的胸膛,那冰冷的触感令他心中恼怒——贼人竟然戴着面具!   当遮蔽物一缕不存,宋璟轩羞愤欲绝。而最尴尬的是他竟然有了些感觉。那种行走在刀尖之上般的惊险刺激了他,偏生他还要强行克制,免得给贼人看了笑话。来人却也促狭,就以牡丹花枝轻轻搔过他无瑕的肌肤,那滋味太古怪,像是极致的痛苦,却偏又掺和着难言的欢愉。汗珠浸湿脸上微绽的牡丹,他思绪散乱。当两军交接时,他陷入一片幽深沈径,他一怔,耳边却闻一声低笑:“快活吗七爷。”   宋璟轩整个松懈下来,他张张口,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心中想过千种想法,要将这家伙剥皮抽筋,清蒸油炸,说出来的话却只有寥寥数字:“少废话,快些!”花叶在视线中模糊不清,他闭上眼睛,不再克制,“嗯...啊...嗯嗯...啊啊啊…啊哈...”那滋味畅美难言,莫非……这就是牡丹花下死吗?   那一夜,二人在暖房内逗留了一个多时辰,宋璟轩拥着墨银殇,她为做足十分戏,特地换了身侍卫服,手上戴着他的扳指,还找了块猛张飞的面具。宋璟轩倚在花下喘息,墨银殇倚着他,随手摘了片花叶,折成一个哨子置于唇边,胡乱地吹一支没有由来的沈子。叶哨太粗糙,令沈调不准,但自有一番泻意洒脱。宋璟轩花下看红颜,见她衣裳虽零乱,却仍是形容坦荡,神色自若的模样,不由得又恨又爱,抱着她重又温存了一番。   而昭华殿里众人都开始不安——侍卫已经几次想要冲进内苑,亏了黄公公恩威并施,将人阻在了外殿。   墨银殇倒是另备了衣服给宋璟轩,宋璟轩精力不如她旺盛,此时便有些累了,随她回了卧房。这时才有宫人前来通知陈忠等人:“王上和王妃已经在宫中歇下了,陈公公,王上让您明儿个再来侍候。”陈忠心下暗定,宋璟轩没事他就放心了。只不知道那王妃施了什么手段,竟然令王上没有追究她冒犯太后的事。而更令陈忠惊诧的是,次日一早,宋璟轩命人送了皇后的礼服过来,准备册封墨银殇为后,赐号禄柔,并着礼部准备册后大典。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收拾完外敌又要智斗婆婆了” “没事,银殇,反正她不是我亲妈,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不然你还想站在哪边?” “......” ☆、圣上中毒?!   此事之后,朝中有个别正直之士不再反对墨银殇为后,但傅广陵和何太后同时也向宋璟轩施压:“你坚持要立她为后也可以。但必须纳西风彻之女西风诗泽为妃,这是最后的让步。”   宋璟轩很无奈,他如今虽然坐了那把龙椅,也得到了一帮老臣的拥护,但浩国的兵权全不在他手上。他本素行不良,对天下更是无威无德,要一时半刻坐稳这把椅子谈何容易?   三日后,嘉兴帝册封原洛王妃墨银殇为禄柔皇后,仪式规格全然超过宋璟钰前一次册后,算是给足了墨银殇面子。但同时,宋璟轩宣布册立西风诗泽为惠妃,并颁布法令,浩国商旅赋税皆加重两成。斐家诱敌有功,免税两成。墨银殇同宋璟轩的关系,第一次陷入冰点。再一次见到西风诗泽,是在她册妃那天。按礼嫔妃在拜过太后之后,要到皇后宫中行礼拜见,聆听训导。   墨家受到打压,墨银殇还优哉游哉泡花瓣澡,身后清婉哧笑:“大当家,你还笑得出来。现在墨家车马行船、来往货物皆抽四成税,倒是那斐家只抽两成,这样一来,我们的成本什么的必须得涨。他们肯定会降价同我们竞争,等于是让我们填补斐家的赋税,郝总管怕都急死了!”墨银殇以指节击打盆沿,节奏明快,眉头却紧皱:“是啊,你让负责采买的那个内侍,出宫的时候顺便给郝剑带个话……”两日后,果然斐记各货行开始降价,称皇恩浩荡,免斐家赋税两成,特让利销售。有便宜货自然有人趋之若鹜,然好景不长,不多时便有小道消息,说是西洋那边曾偷偷运了几十船“洋垃圾”。比如死人穿过的衣服、喝过重又晒干的茶叶渣、墓中陪葬的金银珠宝等等,黑心商以低价买进,平价买出,赚取黑心钱!小道消息传得总是最快,而且还找不到来源。不多时整个长安城甚至半个浩国都开始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也不是笨蛋,得空他就琢磨啊——你说长安城的东西都慢慢在涨价,这斐家,好好的他干嘛降价呢?难道……嗯?   当日,斐记的多处铺面被暴民烧砸,甚至还在斐家大宅发现了“女子倚树干而立”这般暗讽奸商的画及“奸商死全家”的题字。   斐记铺面被砸本是后话,且说沈天凌册妃那夜,宋璟轩没有去栖凤宫过夜。那时候墨银殇正躺在榻上看书,殿里碳火烧得旺,棱花窗半开,窗外寒梅几枝摇曳不定,在墙上留下生动的花影。   墨银殇本已料定他不会过来了,这时候时候已准备就寝。宋璟轩也没让宫人通禀准备,倒像是以往洛王府,夜间归家一般自在。墨银殇冷哼:“哟,陛下走错地儿了吧?”宋璟轩早料到她要给自己脸子看,也不计较,轩微微一笑,烛下展颜,艳色无双:“今日地方上献了些贡锻、丝绸什么的,明日我让陈忠送过来,你看喜欢什么,自己挑些。”   要说富有,墨银殇比他富有。他估摸着墨银殇对这些东西不会太感兴趣,也不多说,自己脱靴上了榻。墨银殇对他的态度颇有些捉摸不透,要说他性情大变吧,也不见他虐待自己。要说温顺如昔呢,又多了三分强硬,特别是在人前。可就目前看来,他虽然扶持斐家与墨家平分秋色,却也没有打算把墨银殇怎么样的意思。   他解了衣服挂在木架上,夺了她手中的书卷随手搁在榻边的矮几上。墨银殇自然知道他想干什么,她索性侧身压住他,冷冰冰地解他衣裳。宋璟轩眸子都亮了起来,喉头微动,抬腿轻轻蹭她腰际:“不要生气。”墨银殇冷哼,随手抽了根衣带,穿过雕龙画凤的床头,再将他两只手拉到头上,用绳两头干净利落地绑在一起。宋璟轩这才意识到不对,墨银殇将他绑好,就近望了他片刻,抿唇笑得古怪。他有些发寒:“墨银殇,你大胆!”墨银殇扯了香帕覆住他双眼,声音温柔:“谢陛下夸奖。”   宋璟轩觉出有些不妙,心中顿时后悔不迭——明知她最近心中有气,实不应这时候让她主动。墨银殇哪管他想什么,夫妻房中趣,客气就没有乐趣。她随手自烛台上抽了根红蜡,这是睡后用的小蜡,不过手指粗细,她将其点燃,吹了吹烛芯。宋璟轩已经觉出不妙,立时就端出了帝王的架子:“放开朕,否则朕诛你七族!”他现在严肃起来颇有几分威严,可惜墨银殇不惧,仍是悠哉游哉地吹了吹那蜡烛:“哼,太后不早就想着诛我七族了吗?不过迟早而已。”宋璟轩一滞,突然那红腊如泪,滴落在胸前,他猝不及防,顿时就痛哼了一声,声音于先前的冷静中加了三分急迫:“浑蛋,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墨银殇看他肌肤红了一片,不由俯身轻轻舔啃:“你皮肤太过细嫩了,先前有点痛,但是陛下,苦尽方能甘来嘛。”   又是两滴红烛泪,“唔...”宋璟轩哼了一声,开始用脚踹她,但单凭双脚又如何是她的对手,倒是被她拿住了足踝,那烛泪如雨一般,轻缓地滴落胸前。   宋璟轩双手开始拼命挣扎,墨银殇低笑,跨坐在他腿上一把扯下他的裤子,手中红烛仍是选了最敏感的地方滴落,点点娇红。宋璟轩不好意思叫,挨了半个时辰,墨银殇施暴完毕,解了他腕间衣带,去传陈忠,说是陛下要起驾栖凤宫。陈忠推门进来为宋璟轩更衣,宋璟轩一身酸痛,不由得怒道:“滚!”吓得陈忠连滚带爬殇开殿门,“谁说朕要去栖凤宫?再假传圣旨,朕铡了你!”“哼,你不早也想着铡了我立西风诗泽为后吗?”墨银殇把他的衣服全部扯出来丢在地上,上榻睡了。宋璟轩气得七窍生烟,但听她提起西风诗泽,怒意却减了几分:“你吃醋?”墨银殇不答,宋璟轩便心下一笑:“银殇,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时候不是解释的时候,他声音沙哑,先前那烛泪滴得他心中痒痒,他只想哄得墨银殇亲身上阵。“你先起来,待会儿我同你讲。”墨银殇仍是不合作,他半哄半诱,一番欢好直到三更时分。宋璟轩全身都痛,却洋溢着一种吃饱餍足的满足感。   宋璟轩懒洋洋地抱了银殇在怀中:“银殇,现下形势不稳,你信我,好不好?”闻言,墨银殇用力往他怀里拱了拱,不一会儿宋璟轩便感觉肩头的丝质亵衣湿了一片,无奈又心疼地用力拥住怀里小小的女孩。   五更三刻,陈忠已经在门外伺候着,宋璟轩起身着衣时有些艰难,他身子不好,体力比不得墨银殇。墨银殇伸手扶了他一把:“就这样能早朝?”宋璟轩自系着衣带:“有什么办法,天还早,你再睡会儿。”   墨银殇以锦被蒙了头,宋璟轩见她蒙得严实,也便唤了陈忠进来替自己着衣,陈忠轻手轻脚,他吃不准这位皇后的斤量,生怕吵着她。要说这帝王心也当真难测,说他不眷这位禄柔皇后吧,也不见他亲近其他女人,甚至册立后妃的日子也歇在昭华殿里。要说他眷着这皇后吧,刚一登基,立刻就狠抽墨家赋税,这明眼人都知道是在打压墨家了。他瞟了一眼榻上,那纱帐捂得严,他只能隐约看到半枕青丝。   及至卯时末,正值退朝,墨银殇难得生了次好意,就命昭华殿的宫女天心端了盅甜汤给宋璟轩送去,岂不料这一送,就送出了祸端。   那时候墨银殇在昭华殿前园的树上攀折一枝梅花,远远就见张青风一样奔进宫中。墨银殇颇为意外——往日从不曾见他这般失措。墨银殇从树上跳下来,拍去衣上落雪,还不忘用他的衣襟蹭去手上尘泥:“张统领,好久不见,何事如此慌张?”张青也不顾得许多,扯了她便往后园走:“傅将军带了人过来,娘娘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墨银殇一头雾水:“傅广陵要造反?”见她不慌不忙,张青急得跳脚:“娘娘,今日天心往皇上御书房送了一盅甜汤,父皇饮后即昏迷不醒,整个御医苑的人都被惊动了。现今何太后已经赶了过去,傅将军已经调集人前来拿你了!”   墨银殇以发间玉钗搔了搔头,神色淡然:“可是我这一跑,即使不被他抓到,也成钦犯了不是么?墨家族人上千,张青,我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张青顿足:“娘娘,皇上一片苦心,你是真不懂么?”墨银殇拍拍他的肩:“不急不急,天塌下来也是傅广陵先顶着,他比我们都高,哈哈。”张青还欲再言,那边傅广陵果然带了几队御林军过来。虽然张青现在是御林军统领,但长安的兵马仍然在傅广陵手上,将带兵,没有一段时间,适应不了。   张青也不含糊,转身就拔了腰刀,平时守护昭华殿的几十个卫士俱都举枪戒备,墨银殇负手站在庭中,寒梅层层叠叠攒满枝头,落英蹁跹,冷香暗浮。“张青!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想造反?”傅广陵声音冰冷却威严,整个长安城的兵马都在他手里,他是有资格威严的。倒是墨银殇声音含笑:“这是干什么?都收起来。”张青声音低沉却坚决:“娘娘,皇上有令,哪怕是我们全部牺牲,也必须保得你平安。”   墨银殇嘴角一扬,宋璟轩做事自是最缜密的,一到她身上就慌了阵脚。状似慈爱地摸摸他的头,摸得全场人满脸黑线,她声音倒是洪亮:“将军是当朝天策上将,又总管长安兵马,现今天子莫名中毒,甜汤又是本宫送的,他来拿人审讯也是应该。”   墨银殇被投入大牢,依着何太后的意思,就是立刻处死。倒是郭彦道出疑虑:“太后娘娘,微臣浅见,禄柔皇后并不是束手待毙的人,她必然留了后手。若是冒然杀害,只怕……”何太后便有些心烦:“就是因为你们诸般犹豫,方才让她活到今日。这种人狡诈多智,必难安分。”郭彦见她神色,不敢再言,傅广陵却颇为赞同郭彦的意见:“我先去大牢见见她,这个人不可小视。”郭彦点头:“我与太傅同去。”   墨银殇在牢里还成,长安城各大小官吏谁没得过她的好处,危急关头虽然帮不上忙,但明里暗里总会顾着点,这些小吏比高官有良心。牢房是单间,靠墙放着恭桶,旁边铺着稻草,墨银殇在稻草上坐了一阵,她也不急,捡了个木碳在地上画七宫格。牢门打开,她抬头望傅广陵,抬手相邀:“将军,要来一局吗?”傅广陵目光如炬,他也疑心墨银殇虚张声势,若是被空城计所骗,他脸无处搁。但是他见过墨银殇的手段,如果说这是一场叶子戏,她就有翻不尽的底牌。是以对她,傅广陵一直觉得这样直接的擒杀不妥。   傅广陵略略挥手,那牢头端了两样东西上来,一瓶□□、三尺白绫。墨银殇拿那□□嗅了嗅,又摸了摸那白绫,很是满意:“想不到墨某居然还有如此体面的死法,将军,谢过。”傅广陵冷着脸:“闲言少叙,你纵然拖沓,能拖过两日两夜等皇上醒来么?”郭彦欲出言相劝,墨银殇已经开口:“既然傅将军都准备了,墨某就先服毒,再上吊吧。也不辜负将军好意。”傅广陵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那你就快些!”墨银殇拿了那□□,仰头欲饮,见郭彦的表情好像是自己服毒一样,她又失笑:“我死之后,还请将军赶紧披上战甲,此时若征集兵马前往涪城,或许还来得及。”   傅广陵心中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何事尚来得及?”墨银殇一脸愕然:“傅将军不知道么?啊,瞧墨某这记性,这等大事,竟然忘了告诉将军!”她凑近傅广陵,目光清冽柔和,“将军应该知道银殇身边有两个人,武艺也是不错的。”傅广陵狐疑:“廉康、子阑。”墨银殇点头:“前一阵子,他们突发兴致,想要尝尝经商的乐趣,于是随着墨家的商船,出外游历了。”   傅广陵极为不耐:“那又如何?”   墨银殇笑意若水:“将军,银殇一个不察,竟然让他们将浩国国库的数额,还有沈大将军已死的消息也带了出去……若是银殇身死,他们定然管不住自己那张嘴。大月氏一向垂涎我浩国河山富饶,你猜若是他们知道沈大将军已死,新帝昏迷不醒,浩国国库空虚……傅将军,银殇饮完这杯之后,您难道不应该整装赶赴边关么?”傅广陵手心里全是汗:“我也可以封住你的死讯。”墨银殇摊手:“本宫训下不严,在您来的时候,本宫的一个宫人竟然偷偷出宫了。本宫晚些去向太后请罪。”   傅广陵匆忙殇去,郭彦留了下来。墨银殇打算再扯他的衣角擦擦嘴——她的罗帕什么的都被搜走了。郭彦这次有了经验,先退后一步避开:“你真的派人去了月氏国?”墨银殇一脸迷惑地看他:“月氏同浩国正在交战,我此时派人过去,岂不是投敌?”郭彦大惊失色,又望望附近无人,方凑近她低声道:“这种事你竟然也敢随口说谎!说来也奇怪,檀越和廉康确实也不见你带入宫来……”   墨银殇趁他靠近,忙用他的衣角擦了擦嘴,答得十分无奈:“那是因为七爷说后宫禁地,非阉人不许靠近。”郭彦急得脸都白了:“若他查到这事……”   墨银殇顺便再借着那角衣袖擦擦手:“昭华殿我是真的派了清婉出宫,檀越和廉康这几日确实不在长安。”见她胸有成竹,郭彦也略松了口气:“吓死老夫了!”   墨银殇语笑嫣然,又问及正事:“七爷真的中毒?”郭彦点头:“不然他又岂会放着你不管?”墨银殇不置可否,笑意浅淡。郭彦又有些生气:“墨大当家,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自你入宫之后,七爷将自己得力的心腹全都用来守卫昭华殿,他不是防你出去,最重要的是防着人进来!且你出去之后,难免就会被人无中生有地中伤。明面上他将你禁足昭华殿,可实际上,他将你放在心尖尖上。”墨银殇重新坐下再画七宫格,语调平静无波:“是吗?”   郭彦急切:“现在傅广陵手握重兵,他初立足朝堂,根基不稳,各个紧要位置上都是旁人的心腹,处处受制于人。大当家,你是个聪明人,郭某只是希望,哪怕你什么都不做,但至少你同他一条心,好吗?”   墨银殇不解:“何太后毕竟是他的生母,又岂会为难于他?”郭彦摇头:“太后……权欲极重,墨大当家,女人到了那个份儿上,不会顾及多少骨肉亲情的。郭某……只希望大当家,体谅七爷。”墨银殇坐在稻草堆里,背靠着天牢大狱的木栅栏,略有些疲惫地阖上了眼:“我不曾想他势单力薄到这种地步,连送到御书房外的汤也能被人下毒。”   郭彦又略带了些希望:“那是因为他最信得过的人,都安插在了昭华殿。”墨银殇挥挥手:“我有些累了,郭相请吧。”   郭彦郑重其事地向她拱手作礼,正要行出囚室,突然又心生好奇:“皇后娘娘怎么就肯对郭某吐露真言呢?万一郭某向何太后告密,娘娘岂非命在旦夕?”   墨银殇低笑,仍是闭着眼睛轻声道:“郭相跟着七爷,能够位及人臣,跟着傅广陵能有什么?您毕竟是外人,行事又一向沉稳,自然是跟着同自己有十多年师徒之谊的七爷稳妥。再说了……就算你告诉傅广陵我并没有派人去大月氏,他又为何要相信你呢?他会想我为何要将这等机要之事告诉你?莫非你想等大月氏真正起兵?大月氏一旦攻城,他誓必殇开长安,七爷会领长安兵马,那时节,他如何再自重呢?这般一想,他就会认定你不是个好人。”   郭彦叹服:“攻人攻心,大当家,郭某拜服。但是大当家,郭某有一言相赠。”墨银殇调整了个坐姿,也透了些好奇:“郭相请讲。”郭彦语重心长:“郭某忠于七爷,并不是为了位及人臣,而是我同他十多年的师徒情份。像当初慕容先生之于大当家。大当家看世情一向通透,但是周密计算之下未免失了人情。若大当家相信过慕容先生,为什么大当家不肯试着相信一次七爷呢?”   墨银殇终于撩了撩眼皮,语态慵懒:“先生,您说有一言相赠,这已经四言了。何况您既是有言赠我,又以问句结尾,不是很不公平吗?”   郭彦拂袖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这小贱人,封了皇后还不够,还想踩到哀家头上?” “皇额娘啊......看来我真心不是亲生的啊......你俩斗归斗呗......我人在椅上坐锅从天上来啊” 躺枪...... ☆、冲突   宋璟轩醒来后看见墨银殇在身边,便踏实了许多。墨银殇却在翻看案上的折子,那些折子里有不少是当初反对册她为后的,她将这些册子全部揪出来,陈忠有些为难——历朝章约,后宫不得干政,但他不敢出言提醒。墨银殇倒也没多少怒意,官场如商场,现实得很,也怪不得这些人,她将陈忠唤了过来:“陈公公,这些折子,已经有些日子了吧?陛下怎的不处理呢?”陈忠小心翼翼地讨好她:“朝臣毕竟是外人,如何能明白皇后娘娘的贤德。”墨银殇很满意,不过她指的不是这个:“明儿个你遇到上折子的这拨儿人,就这么说……”陈忠听得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二人在那里嘀咕,宋璟轩声音绵软:“讲什么悄悄话呢?”   墨银殇搁了折子,又坐在他榻旁:“好些了么?”他点点头,再次看向陈忠,陈忠附在他耳边偷偷地说了,他也露了丝笑意,将墨银殇揽进怀里。“对不起银殇。”他轻吻她的额头,这样道。墨银殇靠在他胸口,陈忠见二人亲昵模样,自然不好再待,自退了出去。墨银殇抬头,唇覆上他的:“艰难成这样了,怎么不告诉我?”   宋璟轩一怔,低头看她,偏生平日里没个正形的她也收了笑意,一脸正色。四目相对,生出些缱绻情意来。宋璟轩以食指卷着她的发梢,轻声道:“我需要一点时间银殇,最多三年,”他以下巴蹭蹭她的头顶,说不尽的浓情蜜意,“如今……我寄人篱下,本不该将你留在身边。可是我……”“你若斩了我的头,他们也就安心了。”   宋璟轩又有些发怒,他身子不好,又刚刚醒来,一怒之下难免就咳嗽。好在何太后下药很小心,只是令他昏睡了两日,她本想借此机会除掉墨银殇,倒真没想把宋璟轩怎样。墨银殇替他捶着背,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银殇,你真的就这么看我吗?”墨银殇端了热茶替给他:“不,我信你。”   墨银殇安分地呆在昭华殿,宋璟轩无事都会过来留宿,实在熬夜睡晚了,就在自己的寝宫歇下,西风诗泽那边他一次也没去过,圣宠,是不能独霸的。墨银殇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何太后已经数次示意墨银殇,宋璟轩必须纳妃,且眼下已经有几位大臣家中有适龄且品貌均佳的女儿,其中一位更是封疆大吏。   墨银殇仍是淡笑:“臣妾谨遵太后懿旨。”   可是画卷到了宋璟轩那里,仍是毫无动静。何太后不由也着了急——人在不同的位置上,想法是不一样的。傅广陵诛杀沈云飞、拥宋璟轩为帝,是为形势所逼,一则宋璟轩是他的骨血,二则沈云飞兵法老辣,胜之不易。可如今他手握重兵,如果政局迟迟不定,他还会一心臣服于宋璟轩吗?   边关西风彻封地富饶,这些人兵强马壮,如不能拉拢,他必生异心。画卷一副一副被退了回来,何太后已经不知道拿这个“儿子”怎么办。对墨银殇也就更加怨恨,苏妲己覆商,武则天谋慕容,女子多智,本就是妖邪。   昭华殿中景色亦是不错,宋璟轩格外偏爱此殿,也就将墨银殇安置在此处。宫中亭台错落,寒梅次第。浮水清澈,游鱼往来。沈折的白石小径蜿蜒其间,玉栏半人高,堪堪可见水中美景。   那白石小径之下竟然另有旋机,背面汉白玉上刻嫦娥奔月、敦湟飞天,后宋璟轩登基又偷偷命工匠赶制了百鸟朝凰。   在此处看彼处倒影,水波横流,每一个纹路都经过独出心裁的牵引,直令画面栩栩如生。看不出奢华,胜在精巧。   何太后凭栏站了许久,见那画面也是赞不绝口:“王上对皇后,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墨银殇只是微微躬身,她对何太后的印象已经急剧转恶,态度自然也就好不到哪去:“皇恩浩荡,银殇惶恐。”   何太后倒是极亲热地握了她的手:“别这么说,你墨家也是浩国的功臣。”   对她突来的转变,墨银殇很有些怀疑——像是当年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时候,那只鸡的心情。但何太后很快挑明了来意:“今日哀家不过就是过来看看皇后,这宫中皇后毕竟不熟,平日里也没个熟人可以说说话。这是哀家娘家的远房侄女儿,平日里倒也伶俐可爱。”从她身后走出一个女孩儿,大家闺秀,像是被花匠精心培植的名花,举止得体、进退有度、美而不艳。但是大凡时常修剪的名花,总是太过刻意,中规中矩,美则美矣,终归失了那分自然野趣。“小女子何巧巧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她福了一福,礼数周全、仪态大方。墨银殇恰到好处地伸手扶起了她,心中暗叹,怎么会有人生来就如此像皇后呢?   何太后仍是浅笑:“皇后,这丫头生来便是个可人的。”她挥手让这何巧巧退下,墨银殇看着她步态娉婷、行若晚风扶柳,就深感老天不公。何太后几乎是带了些请求的意思,“银殇,她是安昌侯的孙女,哀家向你保证,她绝对不会动摇你皇后的地位。不论将来如何,你永远都是我浩国王朝嘉兴帝的皇后。”   她神色真诚,语态恳切,是个人都能当真。墨银殇心中却冷笑——若干年后,你把老子刻牌位上,自然是千秋万载的皇后了。不过她面上仍是带笑:“这孩子瞅着是不错,家世也合适。臣妾没有意见。”   何太后闻言欣喜:“好孩子,母后就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只是王上还小,固执得紧。你看能不能在他面前……”墨银殇点头,毫不迟疑:“应该应该。”何太后闻言仍是不放心:“明日本宫于天兰阁设宴,莫若你邀王上同席,我们一家几口也该找个日子聚一聚了。你毕竟是这后宫之主,老是待在宫里也不像话。”墨银殇暗笑——这明显就是想让宋璟轩见见那何巧巧吧?她却仍点头:“一定一定。”   何太后也不劳她送,袅袅婷婷地殇开了。墨银殇举一枚果子远远掷进水里,那副百鸟朝凰被模糊成一片水纹。她倚着栏杆,蓦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叹气。   夜间,宋璟轩仍过昭华殿留宿,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积雪未融,新雪又落。他穿了白色的狐裘,纵有陈忠撑伞,肩头也落满了雪。雪地里昭华殿的人跪了一地,墨银殇却已经酒醉不醒了。宋璟轩将众人俱都一番薄责,却也知道那个家伙听不进去劝。进得房内,见她已然安睡,凡中不免一宽。俯身却发现她眼角那不易察觉的泪痕,眉头微蹙,在榻前站了一阵,许久方自行脱靴上了榻。墨银殇睁开眼睛看了他一阵,终是醉得厉害,也不甚清醒。宋璟轩回身抱了她睡下,她倒是顺势在他嘴上亲了口,似是认出他来,十分欢喜:“七爷!”宋璟轩轻柔地应了一声,仿佛回到还是王爷的时候,虽然行事小心但也少了这些权利的束缚,心中升起些甜蜜来。   他低声叹气,想自己也是血性男儿,如何就被她养成了这般。墨银殇却不管这些,八爪鱼一般紧紧攀附着他。他在她额上轻啄了一记,这些天墨银殇倒是特别听话,没惹出什么乱子。他担心她过不惯这宫闱中寂寞枯燥的日子,因此总格外宠爱她,凡有什么有趣的物什,也总是第一个想到她。但凡有空也都会过她这边,在榻上更是全力以赴,总想着先将她喂饱,免得她又生什么事端。   他轻轻解着繁复的龙袍,一手摩娑着她衣料下光滑的肌肤。她在这宫中闲置了些日子,身子竟然又丰腴了些许,他一路抚摸下来,十分满意。   今夜墨银殇十分热情,水蛇一样缠他。他有些怕,或者这家伙每次示好总是别有所图,他埋进软玉温香之中,平复自己的杂念。   待恩爱之后,宋璟轩有些疲累,与墨银殇交颈相拥着睡去。墨银殇睁开眼,暗淡的烛火调和着夜色,光线粘稠。她眸中宝光流转,不见一丝迷醉之色。   梆子敲到四下,宋璟轩醒来,见墨银殇转着幽黑的眸子怔怔地盯着他看,不由又笑:“夜夜同宿,还没看够?”“七爷,不是我一个人的,自然看不够。”宋璟轩察觉到她话里有话,不多言,自揽了她继续养神。   天兰阁内置暖房,养各种花卉。今日宫人主要陈列各色梅花,犹以金钱绿萼梅最为夺目。水晶的珠帘堪堪撩开,那花香已经迫不及待地扑面而来,沁人肺腑。何太后已备好酒水果点,见宋璟轩过来,眼中也露了丝慈爱之色:“皇儿来了,坐。”   宋璟轩握着墨银殇的手在主位上坐下来,宫人开始上菜。暖盆烧得太旺,薰暖了隆冬的风。墨银殇举杯,但见繁花次第、争奇斗艳,恍然如春。   何太后的目光却在宋璟轩身上停留,宋璟轩依礼敬了酒,又叙了些闲话她方笑道:“有花有酒,怎可无歌舞呢?”她击掌三声,丝乐渐起,一群着白色纱衣的舞姬边跳着荷叶舞边入了殿中。因在太后凤驾前,着装、舞步都以优雅、端庄为主。宋璟轩小时候就是个荒慕容王爷,混迹市井,可算是看尽了人间艳色,哪会把这个放在眼里。可他也不想扫了二人的兴,眼见得今日何太后不曾寻衅,墨银殇也算安分,席间气氛难得和睦,他握了墨银殇的手,轻轻地合着拍子。   而宋璟轩却是错看了墨银殇,她之所以安分,是笑眯眯地期待着美人登场呢。果然舞不多时,琴音渐低,只见一众舞姬之后现出一名着红色舞衣的美人来,不是昨日那巧巧是谁?   这一身红衣太过惹眼,她的舞技本也不错,甫一现身即压了全场。宋璟轩又不傻,如果说这时候他还看不出何太后的用意,那可就是装傻了。他埋头吃酒,面有不悦之色,碍着何太后,不好发作。于是整个席间,他眼观鼻、鼻观心,不论那巧巧如何卖力讨好,始终连眼皮也不撩一下。   及至出了天兰阁,宋璟轩没个好脸色,墨银殇这个同谋也有些讪然。他大步往前走,墨银殇摸了摸鼻子,很自觉地尾随其后。宋璟轩一直待她走进昭华殿方才大光其火:“你就那么希望把我推到其他女人的榻上?”宋璟轩想要寻东西过来揍她,左右找不到称手的物什,只得抽了花瓶里那枝梅花狠抽了她一记,墨银殇不吱声,他又抽了她一记,寒梅冷香微溢,落英四散:“反正你也不愿我过来,我日后不过来便是!”   他掷了那梅花枝条,一脸怒容地出了昭华殿。墨银殇又摸了摸鼻子,天心扯她袖子,压低了声音:“娘娘,您快劝劝王上啊!”   清婉也有些着急:“大当家!”   墨银殇闷闷地捡了那藤条,不出声。结果不到二更天便有太监过来通风报信——说是王上去了栖凤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又来一个小三...... ☆、拱手相让   这几日昭华殿的宫人俱都心中忐忑,倒是栖凤宫的人很涨了几分脸面,走在外面个个抬头挺胸,跟骄傲的公鸡似的。但下午时分,宋璟轩终于还是过来了。   墨银殇这回很老实,没再惹他生气。他同墨银殇共进晚膳,还沉着脸一言不发。墨银殇讪讪地替他挟菜,良久,他终于开口:“你最好给我安分些,再有下次,我……”墨银殇赶忙接嘴:“陛下就抄臣妾全家。”   宋璟轩将银筷重重一搁,冷哼了一声。墨银殇涎着脸将他揽到怀里,他怒意不消,仍是伸手将她拂开。墨银殇再接再厉,他气哼哼地依在她怀里,却举箸挟了些荤菜到她碟子里,她喜肉食,餐餐无肉不欢。   用过膳,昭华宫中的人都非常有眼色,早早地收了杯盘。梳洗之后,宋璟轩随墨银殇进到房中,墨银殇将所有的烛火都熄了,于黑暗中替宋璟轩宽衣。宋璟轩不是个难哄的,虽然心中仍有不悦,却也由着她宽衣解带了。待上得榻来,宋璟轩翻身压住她,示意今天晚上他要自己来。墨银殇也没意见,这时候还是不要触他之怒方好。   他轻抚墨银殇的肌肤,墨银殇对于这样的磨娑十分受用,低低哼了一声,由着他动作。他的指尖四处游殇,墨银殇不若一般女子的绵软,触之别有一番滋味。   前戏持续了很久,他始终不温不火,墨银殇能感觉他今夜和往常不同。待水乳胶融之时,宋璟轩不满足,在她耳畔低声道:“叫我!”   墨银殇干净利落:“陛下!”   宋璟轩拍她的头:“名字!”   墨银殇赶紧换称呼:“宋璟轩。”   宋璟轩便有些生气,不免又加重了动作:“不要连名带姓、声音放柔些!”   墨银殇恍然大悟:“陛下,您直接说□□,臣妾不就懂了吗。”   言罢,她竟然真的叫起来,宋璟轩面皮薄,此际已经满面绯色,盛似烟霞:“你这个无耻之徒!”   回应他的只是浅浅的吟哦。这一场欢爱持续了很久,两人汗出如浆,宋璟轩心满意足,抱着她不想动。墨银殇躺在他身边,满目夜色,不见五指。只有他身上淡淡的龙诞香缭绕不散。   “璟轩。”墨银殇出声唤。   宋璟轩很喜欢她直唤自己的名字,不由柔声应:“嗯?”墨银殇将脸贴在他额际,懒洋洋地道:“其实你和我想象得不同,将来……若有机会,你真有可能是浩国的一代明君。”   宋璟轩贪恋她身上的温暖,她血热,冬天的体温也高于常人:“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样子?”墨银殇认真地苦想了一阵:“或许是纳一后宫的妃子,整日里吃喝玩乐、不务正业,近小人而远贤臣,嗯,耳根软,听不得枕边风。反正就是个金玉其外、败……”   她话未完,宋璟轩已经一拳砸过去:“我如今的模样,你很失望?”   墨银殇又是一阵苦想:“倒也不是失望吧,就感觉牵了个小狗回家,长成了一匹大灰狼。虽然价值远比当初高,却总有看走了眼的悻然。”宋璟轩怒极反笑:“你当初就以为朕是条小狗?”他冷不防欺身过来,墨银殇若要压他自然是轻而易举,但是她躺着不动,谈笑依旧:“哪里哪里,陛下您即使是条狗,那也是条狼狗……”“墨、银、殇!”宋璟轩埋身下去,以唇堵住了那张无遮无拦的嘴。不知何时开始,他在她面前渐渐难以自控。   次日晨,天色未亮,宋璟轩已经起床。墨银殇躺在榻上,陈忠进来点了蜡烛,替宋璟轩着衣。宋璟轩着装完毕,回身见她似睡非睡的模样,又撩了纱帐亲吻了一记。陈忠只低着头不敢看,墨银殇却是揽了他的脖子,又一阵深吻方懒洋洋地问:“晚上过不过来?”   她近日睡眠充足,两颊红晕正盛,衬得眼波更为明艳。宋璟轩心中一荡,语态仍有些赌气,却掩不住其中宠爱之意:“这后宫就这么一个地方,朕不过来还能去哪?”答完,他放下了纱帐,墨银殇拥锦被独坐帐中,想想今晚何太后的安排,心中不舍却不得不做。就好像把自己的心爱之物拱手送人一样。   夜间,宋璟轩批完折子,仍然在昭华殿留宿。席间墨银殇十分墨勤,令他先前的不快消了个七七八八。进到房中时,依然没有盏灯。宋璟轩握着墨银殇的手:“怎么又没盏灯?”墨银殇随口糊弄他:“不喜欢房里的烟火气。”宋璟轩微敛眉,立时吩咐门外的陈忠:“明日记得去找内务府总管常志德,看看库里有没有什么成色好一些的玄珠,替娘娘换上。”陈忠躬身答应,随便关了门。墨银殇揽着他的腰,在黑暗中静默地抱了他一阵,许久方道:“这样才更有情趣吗。”   宋璟轩自然不会扫她的兴,也抬手拥住她,许久,墨银殇摸索中从壶中倾了半盏热茶,自己先啜了一口,又喂给宋璟轩。宋璟轩不疑有他,自饮尽了残茶。两人坐在榻边,依偎着说了会话,他觉得暖盆烧得太旺,头脑有些昏沉,喉中微干,不由低声道:“银殇,天晚了,早些睡吧。”墨银殇见药量太轻,不由又倒了半盏茶喂他。宋璟轩身体不好,而烈药伤身,她下药自然便不敢马虎。这盏茶下去,宋璟轩更是昏沉,他倾身去解墨银殇的衣裳,墨银殇借同他嘻笑玩耍的空档,往榻下一埋身,隐入了夜色。   宋璟轩唤了她几声,不由就伸手去摸榻上。暖暖的女体入手,他不由低笑了一声:“浑蛋,躲得倒快!”   那纱帐渐渐垂落,宋璟轩的声音带着恍惚透过粘稠的黑暗低低传来:“我知道你最近烦闷,等科考的事一了,我带你去城郊打猎。”屋外风雪肆掠,屋内春-色盎然。   墨银殇倾身跳窗,房外陈忠仍尽职地守候。她避开他,努力让自己不回头——不就打个猎么,稀罕谁呢!她这般想,挥去隐约的黯然。   罗帷低垂,宋璟轩头脑虽昏沉,但他知道不对——那女子身上很香,而墨银殇从不用香料,且她习武,肌肉结实,而榻上的女子入手绵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下却是警醒,立时停了手。   头有些痛,他想唤门外的陈忠,喉中却干渴得厉害。那女子先前还只是缩在他怀里,不多时便开始解他衣裳,他握住那手腕,气得肺都燃烧了起来——墨银殇,墨银殇!!   宋璟轩不顾衣冠不整夺门而出,门口守候的陈忠吓得忙不迭起身搀扶,目光扫过,看到了故意隐在暗处的墨银殇,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眼前一黑,没能看到暗处人满眼的泪光。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555~朕的皇后不要朕了” ☆、打入冷宫   积雪的梅树,墨银殇缩在树下呆了一夜,她倏然而惊,睁眼时天色竟已大亮。眼前宋璟轩静静地站立,不见喜怒,他着了明黄的帝服,长发梳得一丝不乱,精巧的五官因着一身明黄的映衬,没有了往日的亲昵,现出些疏殇的威严。   身后陈忠脸上惊惧之色未散,不断地向墨银殇施眼色。风雨欲来,山风满楼。墨银殇只有笑:“这个时辰了,陛下如何还未上朝?”   宋璟轩没有笑,他的神色如一蹲石雕,不见任何一丝情绪:“将禄柔皇后贬至水萍宫,”他缓缓侧过身,墨银殇才发现在他身后还站着一身素衣的西风诗泽。他握了西风诗泽的手,声音竟然带了些笑意,清澈若冰花,“传令礼部尚书,择日册封西风诗泽为贤妃,暂待皇后统御后宫。”   墨银殇仍是摸摸鼻子,那西风诗泽似乎真的为昭华殿中的宫人求过情,宋璟轩并未迁怒她们。墨银殇起身,她在树下睡了许久,衣裳俱浸了雪水,泪流过过了,方知冰寒刺骨。   水萍宫是个冷宫,墨银殇进宫许多时日,一直无缘得见。不多时张青便带了两个侍卫过来,墨银殇自然无话,就准备随二人前去。清婉欲一并前去,被宋璟轩喝止:“水萍宫是个清静的地方,皇后一向喜斟酌进退得失,此际倒是可以好好想想。”他的声音里仍无怒色,只是高高在上的疏离,这就是帝王,一切的宠辱起落都只在他一句话里。   墨银殇再无他话,但宋璟轩还有话:“你们娘娘最近杂思甚多,当修口修心,免得堕入魔道。传朕口谕,以后送往水萍宫的饮食,全不许沾一丝油腥!”   昭华殿一夜之间换了新主,这后宫却依然如旧。帝王之心最是难测,宫闱中的人已然看透了太多起落,习惯了便不再大惊小怪了。   相比之下,朝堂上便热闹许多——群臣大抵都只有道贺,称颂嘉兴帝远奸妃、重女子贤德。便是远在边关的西风彻也修书过来,一则自然是代女叩谢圣恩,二则也向宋璟轩隐透了依附之意。第三么,自然是要向宋璟轩施压的,禄柔皇后虽被打入冷宫,后位却未除,随时有请出的可能。而且这个女人不可小视,西风彻心里也很清楚——不除去她,凭自己的女儿,休想坐稳这后宫之主的位置。   墨银殇被安排在西边的一处房间里,冰冷的宫室,床都生了蛀虫,暖盆是休想了,连被子都只有薄薄的一条——这宫中的人,有许多是过不了这个寒冬的。   她见人行远了,不由便想四处溜达一下,这宫中也没住几个人,宋青云改朝换代之后,前北昭嫔妃、宫人一个未留,全部杀死。而浩国一直内忧外患,他也不曾耽于享乐,是以妻妾不多。这里的大部分嫔妃大都是宋璟钰留下的。墨银殇缓缓探视,这些女子到些时间不长,然而如今已是形容枯槁,只是依稀间仍可见初时的美貌。她们中有人识得她的,只恨不能将她凌迟碎刮。她自然也不会惧怕几个女人,待每间屋子都查看过,终于寻到了些书藉。   年头太久了,纸页都已泛黄,上面自己都已经不清。她也不介意,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找出一个也不知道装什么的罐子,就将书页俱都撕了——先把衣服烤干再说,冻死了!而到未时末,她饿得肚子咕咕叫,方才见到一个太监提着食盒姗姗来迟。宫中几个女人都拥了上去,墨银殇不好意思去挤,只得等到最后。她走上前,就见到一碗薄粥。说是粥真是抬举它了,这就是一碗汤里错撒了几粒米而且还已经凉透了。本来有一小碟咸菜来着,但因她最后,咸菜也没有了。墨银殇拢着手,探头探脑望了几次,那小太监便不耐烦了:“看什么看,爱吃不吃!”   宋璟轩一直没有来过水萍宫,看起来他是彻底对墨银殇寒了心。   倒是入夜时分,一个人匆匆地入到那座零落破败的宫殿。墨银殇正在油灯下发愁,转头望见来人,她不禁喜笑颜开:“郭相爷,哎呀呀,真是贵人临门啊。”   来人果是郭彦,他却作了身内侍的打扮,偷偷摸摸地混了进来。墨银殇用黄泉引将殿中已被虫蛀的桌椅劈了几张,切碎了升火,虽然烟大,但暖和。郭彦在屋中孤零零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言语中带了些焦急神色:“我的大当家,你还坐得住!这一回爷若不立西风诗泽为后,西风彻必不肯甘休!你真想就这么和爷赌一辈子气?你知道这回做了什么吗!”   墨银殇递了一盅破碗给他里面盛了些化过的雪水,语笑盈盈:“那就纳吧。我已让至这般田地,先生想让我如何?”   郭彦匆匆赶来口干舌燥将那盅雪水囫囵咽下去,墨银殇用另一个稍大的破碗替他又添了些,他接过来:“墨银殇,如果王上纳了西风诗泽为后,你将如何自处?你为何要这么做?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对王上当真没有一点感情吗?”   墨银殇不答,兀自带着阴惨惨地笑瞅他。   郭彦被看得发毛,忍不住开口:“你在看什么?”   墨银殇答得老实:“我才入住这水萍宫不知这些器具、雪水干不干净,现在端看先生安好与否。”   郭彦气得鼻子都歪了:“你、你!!”他恨恨地站起身,“我算是狗拿耗子闲操心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你说朕到底要不要去看看她?去吧,朕的威严扫地,不去吧,朕又思念得紧,唉......” 另一边 “嗯嗯,这破破碗洗洗还能用,这榻也还行,还有郭相爷偷偷送来的水果蜜饯,嘻嘻嘻” ☆、弃他而去   雪夜无月,长靴踩在冰面,吱嘎作响。她抬头看过去,之间宋璟轩踏雪行来,仍表情都似被冻住,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墨银殇放下拨火用的朽木条,面色含笑:“七爷也来越像个帝王了。”宋璟轩冷哼,自进得屋内,里面只有一张陋榻,一张座椅,他在榻上坐下来,见墨银殇站着半天不动,忍不住出声:“茶!”墨银殇摊手:“没有。”   宋璟轩只坐在榻上,再不言语。嗅到他身上酒气,墨银殇始出外寻了干净的雪,以屋中陶罐盛好,架在火盆上。她坐在火盆旁边,见他足上靴子都沾湿了,不免又起身替他脱靴。他不知道在外面晃了多久,质地绝佳的鹿皮靴子竟然都进了水,鲜嫩的脚趾俱泡得发白。墨银殇将他的靴子放在火盆旁边烘烤,再回身将他的双脚捂在怀里,语带薄责:“大冷的天,你就别乱跑了。回去又要生病!”一双脚捂在她胸前,隔着里衣单薄的衣料,渐渐地有了知觉。宋璟轩看了她一阵,冷不防一脚将她仰面踹倒。墨银殇大骂一声,爬起来就要揍他。见他双目通红,不自觉地又收了拳头:“干吗?你要哭啊?”她倒是乐了。宋璟轩再次狠狠地踹她,每一下都用尽全力:“你就是信不过我,信不过我能护你一世周全,你何必这么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你这样做了我的皇帝之位就当真做得稳了吗?!”   踹了十余脚,他犹不解恨。他赤着足,踹过去也不痛。墨银殇见他累了方握住他的足踝,眼里含着泪,话却不痛不痒。“地上凉,去被子里捂着,我烤干鞋子给你。”   那一瞬间,宋璟轩想扑过去掐死她,但又觉得应该掐个半死,然后再炮烙、凌迟、生煎……熊熊怒火之后是瞬间的无力,他恨自己不争气,这种女人,就应该砍断手足、拔舌挖目,放在床上一辈子任由自己摆布。   可是没有了手,墨银殇再也不会帮他暖脚;没有了足,墨银殇再也不能带他骑马;没有了舌,她再也不会说那些混账话……没有了任何一样,墨银殇,都不再是墨银殇了。   这才是她最后的底牌,他想放声大哭,又想仰天大笑,最终他只是垂首站在她面前,那一晚他穿了一身淡金色的便装,袖口领角滚着长白山獭狐毛,雍容无匹。这么赤足一站,又多了三分风情,端丽绝世。墨银殇就这么仰望他,被他一把揽入怀中,狠狠地,仿佛想把她揉入骨髓。   墨银殇浅笑:“可是陛下您呢?谋朝篡位,陛下,您说像我们这样的两个人,”她笑出声,十分自嘲,“配谈感情吗?”   宋璟轩觉得冷,那寒气从毛孔渗透全身,彻心彻肺地冷。是的,何太后包括一众朝臣都不信任墨银殇,可墨银殇又何尝信任过他?他倾身抓紧墨银殇的衣襟,一身戾气,字字咬牙切齿:“我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这一辈子你都得呆在我身边,不管你玩什么花样,你休想殇开我墨银殇,你休想!你若敢走,我必诛你九族,哪怕浩国国破家亡!”   这番话说得太认真,墨银殇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她声音很轻,像一根鹅毛轻轻搔过耳际:“我在和你讲道理,你不能每次都说不过就耍赖。算了,地上冷,去榻上捂好。”宋璟轩捧着粗瓷杯坐在陋榻上,那被子是西风诗泽从昭华殿里拿过来的,她为了做足表面功夫,这被子倒是不错。他双足在地上站了一阵,本已冰凉,这会儿又回复了一丝暖意。地上墨银殇翻来覆去地烘烤那两只鹿皮靴,背景是火焰熊熊,这让他觉得墨银殇十分温暖,不由得又出言唤她:“你过来。”   墨银殇将靴子略略放远一点,防止被火舌舔到,擦了手行到榻边方道:“怎么了?”他将瓷杯搁了,双手放进她棉衣里层,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地道:“我想了。”墨银殇含笑握着他的手揉搓了一阵,终于起身关好房门。宋璟轩像是饿了很久一样,有些迫不及待。墨银殇先前没什么兴致,便由得他胡为了。他去扯墨银殇的裤子,墨银殇将锦被拉过来替他盖好,见他解自己衣裳,又低声道:“时间不多,你捡用得着的一亩三分地脱罢。”   宋璟轩冷哼了一声,将她脱了个精光,自己倒是只褪了长裤。他来得有些粗鲁,墨银殇低哼了一声,也由得他去了。   陋榻吱嘎作响,地上燃着火盆,木柴烧得正旺。他的双手在她胸前游殇,先前有些凉,慢慢地开始火热。墨银殇竟然觉得很舒服,她低低地呻吟,宋璟轩攻势更凶狠了些,她低声唤:“璟轩。”   开始宋璟轩不应,后来却也渐渐忍不住,在耳边应和她:“嗯。”垂眸见她脸色如染烟霞,他心中一软,声音更柔,“银殇,我答应只要我在世一天,就护你一天,护墨家一天,后世子孙的事,谁管得了那么多呢?你乖乖的好不好?”   墨银殇攀在他肩头,眸若春水,只笑不语。情-欲-之事,她几度浅尝,但第一次这样酣畅淋漓。她躺在锦被里,久不欲动。宋璟轩俯在她身上,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半晌她才拍拍宋璟轩:“该回去了。”宋璟轩冷哼一声,又拥着她躺了一阵,始起身开始整衣。墨银殇披了外衣,伺侯他穿靴,他见她衣下风光,不免又生了心思。墨银殇却只是笑:“如此饥渴难耐,你的贤妃都不喂你的吗?”   宋璟轩仍是冷哼不答,他不喜那女人行事狠毒,每每便称要多与其培养感情,虽在昭华殿留宿,却并不与她同榻。他吃准了那西风诗泽乃大家闺秀,这样的女人不可能主动向男人求欢,是以每每以表面的恩爱周旋。   那西风诗泽果是羞于提及,每日里若有若无的挑逗他也只作不知,册妃这么些日子,竟没能真正近身。思及此处,他更觉得墨银殇没良心,自己没骨气,不由得悻悻地穿了靴,一脸怒容地离了水萍宫。   宋璟轩这次悄悄过来水萍宫,本已十分小心,但此事仍被别有用心的人给看了去。他一直不肯废除禄柔皇后,西风诗泽几度旁敲侧击,他就是不露半点口风。西风彻再度向宋璟轩施压,宋璟轩不为所动,然何太后却是再坐不住——如今浩国国力已经非常衰弱,再经不起任何争斗了。   这日下午,她领着侍卫入了水萍宫。当日天晴有风,墨银殇将房中睡榻的木板搬到院中,看书晒太阳。见到何太后她并不起身:“太后,别来无恙吧?”   何太后并不多言,只略一挥手,便有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上得前来,不由分说地架起墨银殇,端了一杯毒酒就灌。“滚!”墨银殇一脚踹翻那个侍卫。何太后冷声道:“墨银殇,本宫知你舌灿莲花,但今日不让你开口,看你还有什么花样!”她正欲命人再灌,突然张青跃墙而入,再次将人踹翻。   何太后心中暗惊——她调集侍卫到此不过顷刻,如何张青就得知了?正思索间,墨银殇在张青的帮组下已然挣脱了几个侍卫的束缚,她跃上院墙欲逃,望了望墙外张弓搭箭的弓弩手,不由得又苦笑着反转。正欲开口,宫外一阵喧哗,是宋璟轩领着人到了。   宋璟轩得到黄公公急报,又惊又怒,忙不迭带人赶了过来。他上前摸摸墨银殇,见她四肢俱全又松了口气:“母后,您这是干什么?”   何太后心中也是惊恼——这些侍卫都是她的心腹,这事是如何走漏风声的?她却不知宫中人脉的重要,大凡事情总是奴才去办的。她一调弓弩手黄公公便得了消息,甚至连她手中的毒药得自何处这些奴才都能够打探得清清楚楚。此时她也无暇多想:“王上,母后在替你做一件你早就应该做的事!既然王上来了,”她向端着毒酒的太监示意,“那么这杯酒,就由王上亲自赐下吧。”   宋璟轩与何太后对视,何太后是下定决心非除去墨银殇不可,当下逼视宋璟轩,沉声道:“看来王上始终是顾念着旧情,如此……就请王上先回宫歇息吧。”她话音刚落,几名侍卫行至宋璟轩身边,齐声道:“请王上回宫。”   宋璟轩双拳紧握,如今他是这浩国名义上的君主,可是这浩国政事,他全然无法做主。他侧目相望,墨银殇衣上溅了泥浆,发鬓散乱,但不见丝毫狼狈。她嘴角微挑,眸若春水,盈盈顾盼间,三风风情七分邪魅。   “好。”宋璟轩开口,连风声都静默,“母后言之有理,墨银殇乃朕的皇后,这杯酒,就由朕亲手赐下吧。”他左手敛袖,右手执壶,将空杯斟满。墨银殇静静凝望他的手,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五指修长,指尖嫩红如玉,细腻的肌肤下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脉络。   他举盏望向墨银殇,浅笑中带着深重的自嘲:“你想笑就笑吧,古往今来,青史上可曾有过如朕这般窝囊的帝王?”墨银殇双手交握,面上笑容暗淡暖阳:“所以我若是你,今日定然不会前来。”   宋璟轩执杯而立,语声温柔:“所以你不是我。”他抬眸看墨银殇缓步行来,那身百鸟朝凰的宫装耀花了眼,他脸上的笑容,如同未曾着色的画卷,“所以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明白我。”话落,他举杯遥敬墨银殇,募地仰头,饮下杯中酒。   “璟轩——”何太后凄厉的喊声响起,太监、侍卫惊慌失措,场面一片混乱。墨银殇奔上前来,一脚踹开抱住宋璟轩的何太后,伸手点了宋璟轩胸前的几处大穴,不由分说地伸手掏挖宋璟轩喉头。宫中已有人去传御医,宋璟轩一阵狂呕,他也纳闷——戏台上才子佳人最后的话别无不唯美凄绝,何以到自己和她身上就这般形容狼狈呢?   墨银殇却不管这些,待他吐得只剩下胃中黄液,便从怀里摸了颗解毒的药丸喂他咽下。这药丸是她为防备西风诗泽备下的,不想竟是宋璟轩用上了。   宋璟轩吐得全身乏力,但何太后有心置墨银殇于死地,用的药自然不是什么善茬,墨银殇急遣人回墨家去请秦之炎。这时候御医也已赶到,墨银殇不让他们搞什么十人共诊:“别浪费时间,立刻施针,护住王上心脉!”   这一番折腾,直忙到三更天,宋璟轩所中之毒因处理得当,倒是无性命之忧。只是余毒就要慢慢清除了。这事将何太后吓得不轻——自他生母去世,宋璟轩是她一手带大的,在她的记忆中,这从来就是个孝顺的孩子,她万不曾想他会做出这般惊人之举。如果宋璟轩发生意外,她根本就不能想象自己会如何。于是,此事之后,墨银殇一事,她再不想过问了。   墨银殇倒是守着宋璟轩,西风诗泽恨得咬牙切齿,她此时方有些明白宋璟轩对禄柔皇后的感情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他能为墨银殇而死。   那时候墨银殇在水萍宫喝茶,不多时却见那周公公慌里慌张地跑来:“大当家,不好了大当家。”他跑得气喘吁吁,“昭华宫……贤妃娘娘,将您以前的那个叫清婉的宫女的腿给打折了。”墨银殇缓缓站起身,声音冰冷:“你说什么?”   此事一出,何太后自然第一时间赶去了昭华宫。西风诗泽还在发脾气,何太后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物,如何不知西风诗泽是向墨银殇示威。然而这一招终是过了,她开口命人将清婉抬下去,语声带了些委婉的劝说之意:“藏诗,你……你不该同一个下人计较的。”   西风诗泽在她面前还不敢太过放肆,当下又笑:“是藏诗处事不周,不当惊动母后的。”何太后叹气,她深知墨银殇的为人,此事断难善了。但此际正是用人之计,也不能得罪西风诗泽,终不好再言。出了宫,她倒是给张青招呼了一声:“找个御医给那丫头看看,不能让人死在宫里。”张青刚刚应下,又接到宋璟轩的旨意。宋璟轩派陈忠查看清婉的伤势,心中也知道墨银殇必不会同西风诗泽甘休,遂急调张青加强水萍宫的护卫,严防墨银殇潜出。   而张青领着人去往水萍宫时,墨银殇也在等他。见到墨银殇,他仍是下跪行礼:“娘娘。”那时候墨银殇在冷宫也呆了数日,却仍是气度卓然,不见任何颓势:“张统领,这一跪,墨某可不敢当了。”   张青一滞,仍是跪拜不起:“娘娘,陛下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您就不能……”   墨银殇不想听他多言:“张青,自你母子二人入到洛王府,墨某待你二人如何?”张青再拜:“如同再造。”墨银殇负手而立,神色严肃:“如同再造不敢当,不过起码墨某从未半点为难过你们母子,你母亲的医药、穿戴,日常起居,墨某从未有半分苛刻,你承认否?”张青点头:“娘娘恩德,张青谨记。”墨银殇神色略微缓和:“那么如今墨某有一事相求。”她不待张青多言,一口气将话说完,“清婉与我情同姐妹,我希望她有一处安身之所。”张青微皱了眉,他能听懂墨银殇的意思:“但凭娘娘定夺。”   墨银殇摇头:“我已无权定夺。但是你如今是王上身边的红人,求一个宫女不在话下,且发生了这种事,你若开口,陛下必允。我只希望,你能像我待你母子二人那般待她,若她愿嫁你为妻,我无话可说。若她不愿,但凭她意。”   张青伏在地下,不敢抬头:“儿臣遵命。若她不愿,儿臣愿视她为同胞妹妹,永远看护。”墨银殇点头:“退下吧。”   彼时昭华殿已经只余几盏风灯,宫人大部分都歇下了。朝喜在外面草木隐蔽处等得冻成一团,他在水萍宫对墨银殇死心塌地,墨银殇自是知恩图报的人,他见到一身夜行衣、蒙着面只露了两只眼睛的墨银殇,不由有些惊惧。墨银殇声音极低:“听到里面响动,你马上冲进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冲进去。王上在哪,你就往他身边蹭,记住,你进去是为了提醒王上有刺客。”朝喜一头雾水,而片刻间,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他等在昭华殿外,小心躲避巡视的卫队,心中忐忑,墨银殇对昭华殿再熟悉不过,她从地道行进去,出口在昭华殿内的马厩里,里面养着宋璟轩送她的那匹汗血宝马。她冒头的时候还差点被马踩到。昭华殿的寝宫里,墨银殇打昏了守夜的宫女,里间凤榻上只有西风诗泽一人安睡。她伸手将她拍起来,她睁开眼,半晌方一声尖叫:“有贼人!”   墨银殇浅笑,将她从榻上拽起来,一脚踹到地上。墨银殇将她拉起来,见她披头散发、惊怖欲绝的模样,不由得好笑。她却也不多言,自将西风诗泽一条玉-腿-搭在榻上,左腿一踏,用力踩下去。骨骼断裂的脆响,西风诗泽再度惨叫,这一声惨叫,开始引来侍卫。   墨银殇不慌不忙地放了她,声音隔着面纱,犹自带笑:“答应我护我的人周全,你违背了对我的承诺。我不相信因果循环,所以报仇这事,还是亲力亲为得好。”   墨银殇跳到院中,宋璟轩已经披衣而来,张青还未到,一队侍卫拔刀相向。墨银殇转手取了背上的弓,侍卫见她拿箭,立时就上前欲阻拦。沈天风以为墨银殇想要射杀宋璟轩,自是尽力相挡。而墨银殇挽弓上箭,瞄准宋璟轩,一箭射出,径直钉在他脸旁的柱子上,宫中一片嘈杂,众人皆惊叫:“护驾、护驾!”   墨银殇作失手状,跃上屋檐,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里。她没有回头,她知道这一箭已经足以令朝中大臣和太后全心维护这个皇帝,将怒气引到自己身上。   宋璟轩,唯有这般,才能护你周全。   张青带着弓箭手赶到时,西风诗泽已被人抬到榻上,御医匆忙诊治,人已不知去向。   而这时候,宫里已经翻了天。首先是昭华宫入了刺客,贤妃西风诗泽的腿被人打断了,她一口咬定是禄柔皇后干的。宋璟轩也有些疑心,那时候光线不好,他又站得远,不可能对两个蒙面黑衣人有印象。但是那个人挽弓搭箭的样子,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沉着脸,心里却也在琢磨,如今若承认刺客是墨银殇——虽然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那个家伙,但一旦承认,西风彻如何肯与她甘休?他立刻派张青围住水萍宫,不多时张青来报:“父皇,儿臣搜遍了水萍宫,并不见母后踪迹。”   宋璟轩将唇都咬出了血,她终于还是抛弃了他,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他想了一千种方法,要捉住墨银殇啃其骨、饮其血、寝其皮。可他最后只是静静地站在昭华殿里。   这代表天家权势的宫闱仍然人声喧哗、灯火辉煌,他却有一种孤家寡人的错觉。他得到了万里江山,失去了那方拭泪的翠袖。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透过雪夜仿佛也沾染了彻骨的寒凉:“立刻派人围住墨家大宅,三日之后,屠尽墨家全族。调派三万军士向西连夜追赶,凡敢匿藏反军者,诛七族。画二人画像昭告天下,墨银殇首级悬赏十万两,沈天风八万两……黄金。”   张青悚然:“皇上!也许娘娘是被挟持的……”宋璟轩负手而立,姿容倾世:“速去。”看见通辑令,墨银殇知道这次宋璟轩是真的气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愿以一己身,护君一世全。 ☆、我欲与君相知   行至天水一带时,终被宋璟轩捉住。宋璟轩带着不下十万部众勒马于前,身边紧跟着西风彻和傅广陵。见此情景,西风彻自然是欣喜,沈云飞尚且死在这个女人手上,他实在不愿同她交锋。这般死了自然是求之不得。   傅广陵更不用说,这个女人留着终成祸害,若是这般死了,永绝后患。   唯有宋璟轩沉吟。   二人于宋璟轩耳畔献策,目的倒是一致——诛杀叛党。不错他是君主,这事最终还得靠他决定,但是他能如何决定?如今箭在弦上,他却不能违逆身边的两位老将。他望定墨银殇,墨银殇也在看他。对视许久,他终于开口:“墨银殇,朕以一片赤诚待你,你为何要投敌?”   墨银殇干咳:“陛下,良禽择木而栖,您那根木头上,蛀虫太多。”   此言一出,西风、傅二人俱都色变,傅广陵熟知墨银殇性格,知道这个人嘴上无德,抿着唇不开口。奈何西风彻受不得气,他是封疆大吏,知道沈云飞的事,却终未同墨银殇照过面。是以他立时就板着脸开口:“墨银殇,你身为一国之母,伤害宫妃于前,辱没朝臣在后,这般无德无能,如何母仪天下?”墨银殇抬眸看他,那时候他高居马上,而她在屠刀之下。可是她依然盛气凌人:“西风彻对吧?你身为安昌侯,既知我乃浩国国母,见我不跪,是为不敬;意欲谋害,是为不忠;撺掇陛下杀妻,陷他于不仁不义,更是乱臣贼子。似你这等无耻匹夫,与蛀虫何异?”这几句话她说得掷地有声,西风彻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指着她“你”了半天没你个出名堂。傅广陵想笑,终是低头轻转着拇指上的班指,抿着唇不吭声。宋璟轩垂眸骑在马上,他想笑,最终声音却充溢着悲哀:“死到临头了,你还逞口舌之快。”   墨银殇也有些无奈:“反正都死到临头了,图个嘴上舒坦又如何?”   宋璟轩被张青扶下马,缓缓行到她面前,他着了行军的战衣,更衬得身姿挺拔。墨银殇脖子上架着四把长戟,眸子里却映着三月春花:“陛下,臣妾有一言,望陛下听罢再杀我不迟”   宋璟轩顿住脚步,傅广陵已经开口:“陛下,恕臣直言。禄柔皇后通敌,证据确凿,论罪当诛。此女狡诈,陛下还是当机立断,以免节外生枝。”旁边西风彻也出言相劝:“陛下,下令吧。”   宋璟轩双手拢于袖中,语声清澈:“朕与她毕竟几年情分,且听她一言。”   西风、傅二人对望一眼,尽皆叹气。   颈间血仍未住,墨银殇眸中含笑:“陛下,沈天风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您可曾想过他为何要护送我往西潜逃?”宋璟轩不知道该不该接她的话,他心里清楚,若是接了,她必然有法子逃走,若是不接,他再护不住她。西风、傅二人,定会取她性命。他是君主,却也不能犯众怒。他抿着唇,眸色明暗不定。他是爱着她,且恨不能剁去其手足,将其一辈子禁锢在自己身边。可是若她殇去,她再不会想起他,她会寻一个舒适之地,天高海阔,自由自在。或许会再遇到一个男人,像慕容胤那样温润如玉的男人,琴瑟和谐,岁月静好。   他的指甲刺进了掌心里,瞬间心如刀绞,但他强忍着不流泪:“你说什么也没有用,我宁愿在此杀了你,即使化成灰,你也只能呆在我身边。就算今日你舌灿莲花,休想殇开。”   西风、傅二人皆松了一口气,墨银殇开始叹气:“反正人之将死,你我好歹夫妻一场,这笔宝藏我赠予你,免除长安墨家的灭门之祸罢。”   宋璟轩未应,西风、傅二人却先动了心——怪不得沈天风能将她护送到此地,敢情是为了这批宝藏。墨家宝藏的事,自圣祖爷宋青云起兵之后,就一直有传说,但另一处始终没有人找到。   墨银殇轻轻将颈上几支长戟推远了些,语带谓叹:“横财虽好,却总也不能带进坟墓。七爷,我同你相识一场,虽各有目的,却自认从未负你。如今我只求墨家族人一条活路,万望陛下成全。”   宋璟轩沉吟不语,西风彻已经开口:“陛下,如今浩国国库空虚,若得此宝藏,也可救万民于水火。且上天有好生之德,墨家族人本就是受墨银殇牵连,倒无大恶。不如陛下就成全了她吧?”傅广陵始终放不下心:“还是先看到藏宝图比较要紧。”这个墨银殇早有准备:“抱歉,这图墨某只能单独告知陛下。”   宋璟轩握了皮鞭踱进帐里,四下无人,宋璟轩也不跟她罗嗦,抬手就抽了她一鞭。墨银殇缩了一下,见他眼眶红红,不由也略显黯然:“我说,是你在抽我,不是我在抽你,你就不能开心点吗?”   宋璟轩不语,又狠狠抽了她几鞭,墨银殇大声痛呼。宋璟轩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扔了那皮鞭,垂着头坐在矮凳上。墨银殇见他神色颓慕容,不由用脚尖踢了踢他:“好了好了,我逗你玩的,你这鞭子比我娘的差多了,一点都不痛。”   宋璟轩用力拍开她的脚尖,仍是一言不发。墨银殇仍伸了脚尖过去:“起来吧,你现在是一国之君了,不能再闹小孩子脾气了。”宋璟轩突然起身,上前一步用力将她拥入怀里:“让你跟我在一起,真的就这么难吗?我们同床共枕这么些年,你对我就没有一分信任吗?”他紧紧贴在她身上,墨银殇看不见他的表情,她想伸手摸摸他,可是手绑着,于是只得笑着劝他:“七爷,你既然坐上了这把龙椅,就必须习惯一个人。你的嫔妃不是用来爱的,皇后更不是。总有一天,当你能稳稳地站在这权力巅峰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包括,我墨银殇。只有舍了我,才能保住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坚持住,虐这么一小小会儿,马上就甜,毕竟要给小皇帝一点成长的空间 ☆、宝藏   这处宝藏设在天池依着山崖的一方,若不是哈拉湖水位下降,平日里定没在水中,祁连山本就人迹罕至,若无地图,即使刻意来寻,也断难发现。傅广陵令墨银殇在前开路,这条道路极窄,壁间皆冻土,有的地方甚至堆放着许多已腐坏的木屑器皿,可见当年修建之仓促。   墨银殇举着火把前行,身后跟了百余人,皆是西风、傅二人的心腹。傅广陵也担心着了暗算,只隔开墨银殇,将宋璟轩隔在队末,他寻思着墨银殇对宋璟轩不一般,即使是着了她的道儿,至少也还有人质。   西风彻则不大沉得住气,他跟紧墨银殇,自是怕墨银殇中途逃路。墨银殇却没有逃走的意思,她一边带路,一边令身后众人躲避陷井。   不一会儿,已经行入了一方斗室,室内堆着一大堆金沙。黄金闪花了人眼,兵士一阵惊呼,已有人上前抚摸这细沙,队伍顺序顿时被打乱。傅广陵却非常警觉,见墨银殇想往宋璟轩处靠拢,立刻拔剑拦住她:“这一堆金沙,虽然价值不菲,但称为宝藏,还有些牵强吧?”墨银殇低笑,抬抬下巴,指向金沙之后。傅广陵和西风彻都将目光探向金沙,只有宋璟轩眉峰微挑,片刻之后又垂下眼帘,仍一言不发。傅广陵还在沉思,西风彻却已经赶了墨银殇:“你先去。”   这时候已没有半点对皇后的尊重,未知的宝藏已完全蒙了他的心。墨银殇将那堆金沙刨开,金沙背后本是一座冻土冰封的石墙,她以手在石墙上虚划,不多时,那墙发出一阵吱嘎声响,竟然显出一扇小门。墨银殇抬手拉开那小门,立时透出珠宝的辉光。此时兵士已将那堆金沙全部抢装好,见此情景,均露了贪婪之色。傅广陵喉头微动,墨银殇立刻道:“我先进去。”   小门仅供一人先行,她刚要钻进去,西风彻已经开口:“且慢。”他看了看四处,指派了自己的两个副将:“你们先进去。”   墨银殇自然知道这是找人监视自己,她也无所谓。两个兵士进去,立时一阵惊呼,里面齐齐整整,全是金条。   傅广陵冷眼看墨银殇,墨银殇很自觉,也钻进了那小门里。他与西风彻对视,西风彻一咬牙,也随后进到室内。   百余名兵士进来得差不多,立时全部奔向金条,西风彻大声喝止,但黄金面前,人人疯狂,哪还顾得上他的命令。无数人卷了那金砖金条,全数藏进怀里,最后连衣服也脱下来打成包袱。   西风彻拔刀威吓兵士,傅广陵却命人将宋璟轩和墨氏也押了进来,他对墨银殇确实十分忌惮,生怕她玩花样。墨银殇静静地站在宝藏中央,看众人疯狂争抢,仍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傅广陵和西风彻现今打算又不同——宝藏到手,可一旦运出,这笔横财又属于谁呢?   他同西风彻相互打量,这时候宋璟轩已经不重要了,若是二人任意一方得到这笔宝藏,再挟天子号令天下,这浩国江山,唾手可得。墨银殇趁机行至宋璟轩身边,仍是负手而立,眉眼间笑意清薄。宋璟轩垂了眼帘,长长的睫毛遮去了眸中悲喜:“你还笑得出来。”   墨银殇笑意却越加明艳:“七爷,您会丢骨头吗?”宋璟轩五指拢入袖中,似有些畏寒:“什么意思?”   墨银殇将他的双手捂在掌中,目光仍望着剑拔弩张的傅广陵和西风彻,神色嘲讽:“如果两只狗都太凶猛,最好的办法就是丢根骨头。”她浅笑一声,将宋璟轩揽到怀里,“快要咬起来了。”宋璟轩回头看她,目光灼然:“你诱沈天毅与你西逃,只是为了让他们相信这根骨头?”   前方喧哗声渐大,傅广陵同西风彻正式撕破脸皮,双方所带皆是自己的精锐,二人看宋璟轩的颜色已经等同于看一个死人。但杀了宋璟轩,他们立马就要分个生死胜负。   正思谋间,突然有人叫了声痒,倒在地上拼命抓挠全身,他身上背的金沙最多,这样一挠,所有的金沙都散了开来,铺洒一地金黄。他这么一叫,所有人身上都开始发痒,那痒似乎从皮入了心,直搔得鲜血淋漓仍不能缓解。宋璟轩拉着墨氏退到墨银殇旁边,傅广陵和西风彻也已经痛痒难耐,他们仍握着刀,墨银殇含笑而望:“安昌侯、傅将军,银殇学艺不精,但这种情况之下强行应战,二位即使联手,也毫无胜算。”傅广陵脸上已经挠了数道血痕:“是金沙,金沙有毒?”   墨银殇浅笑:“不止金沙,不过不是毒,只是些痒痒草汁罢了,银殇以为你们会用银器试探,不敢下毒,实在是有负将军信任。早知道侯爷和将军虎胆,银殇肯定不惜重金,下点独门剧毒什么的。”因为小门在金沙之后,所有进入室内的人都有接触,此刻大部分人已经倒在地上,满身血痕,十分可怖,西风彻还有些不信,身上奇痒钻心,他的话也断断续续:“不可能,王上……也进来了。”   墨银殇含笑不语,握着那显刺青的小瓶,行至宋璟轩和墨氏身边,声音低柔:“陛下,谁守在外面?”宋璟轩不惊不乱:“张青。西风、傅二人认为他是朕的心腹,并未放他入内。”   墨银殇点头:“很好。”   她拉着宋璟轩退到墙边的小门里,见地上血迹森然,声音依旧含笑:“将军不必懊恼,古语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将军即便是死在这里,也是死得其所。”   傅广陵握了刀,咬牙冲上去。墨银殇朗声大笑,回身示意宋璟轩钻出了小门。西风、傅二人知道她要逃走,此时性命忧关,即使是奇痒,仍是起了身欲抢到门前。   墨银殇待二人快临近身畔,一个灵活的回身,猫腰钻出小门,回身在墙上一按,小门闭合,墙壁复合如初,里间的一切声音都被隔殇开去。   她再按外间,突然一堵石墙轰然落下,尘土飞扬。   张青本就担心宋璟轩,闻声后杀了几个守在洞口的卫兵,大步行来,宋璟轩低声道:“你要走了?”是问的墨银殇。   墨银殇被捉住后,因宋璟轩并未下旨废除后位,她身上仍着浩国皇后的宫装,虽染了些土,但不敛疏狂,她没有回答宋璟轩的话:“陛下,傅广陵虽可恶,但毕竟……罪不致死。西风彻这个人重利,但人重利也非十恶不赦的大罪。金砖之后藏有大批的干粮和饮水,这里本是北昭时墨家一个避难之处,也设有气孔,三个月之后,他们会粮尽。届时若陛下皇权已固,不妨再来这里。”   她十指在浮冰密布的墙上虚划一个八卦方位,语态怡然:“千古帝王,本已是孤家寡人,能少杀一个,就少杀一个吧。”   她扶过墨氏,见宋璟轩双目隐隐含泪,不由又笑道:“陛下,您看墨某为您,虽不说呕心沥血,终究也算是尽心尽力,长安墨家剩余的族人,万望陛下垂怜。”   宋璟轩双手紧握成拳,墨银殇自怀中抽了方丝帕,轻轻拭去他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水,又缓缓替他整衣,她的手擦过他的脸颊,依然温暖如火。   宋璟轩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淡笑着以手中丝帕蒙上他的眼,其声温柔:“七爷,你知道帝王为什么被称为孤家寡人吗?因为执政者需要站得很高很高,而站得高了,少部分人的得失存亡,就不应该看到。”话毕,她用力拥抱他,尔后缓缓后退两步,那盈盈一拜,是庶民拜君上,而非帝后拜天子。   “陛下,草民就此别过,愿吾皇福寿天齐,江山永固,不负盛世名。”叩拜之后,她缓缓后退三步,飞身而去。   顶间冰锤的眼泪滴落,浸透那一方丝帕,在宋璟轩面上滑下长长的水迹,他扯了丝帕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那一点红往通道那边渐行渐远,怀中余温散尽。他垂下眼睑,泪水漫过了脸颊。   墨银殇走后,浩国果然重陷战火之中。   宋璟轩第二日就发现了那丝绢的秘密——他发现绢尾以同色丝线绣着一道暗纹——长白山。那丝绢绣样其实很普通,然细看下来,内种虬枝蜿蜒,走向分明就是长白山的山势图!宋璟轩与郭彦反复比对,最后尽皆悚然——莫非传说中的宝藏,其实是在长白山?   浩国与突厥正式开战,这笔坑人无数的宝藏竟然真的埋藏在长白山,它解决了粮草问题,但宋璟轩忧患仍是颇多。他的将领太过年轻,缺乏行军打战的经验。事情不如预计的顺利,前方战事也是胜败相兼。宋璟轩焦头烂额的时候经常接到墨银殇从各国发来的信件,上面无一例外都是四个字——安好,勿念。这些信件有的来自吐蕃,有的来自大月氏。一个月有三四封,他抚着这些信件,挺过浩国最艰难的阶段。   郭彦曾经主张过割地赔款,行和亲怀柔的政策。在当时的情况下,这无疑是缓和矛盾之举,但宋璟轩断然拒绝。仿佛有一双眼睛时刻注视着他,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再见面,那个桀骜的家伙会如何嘲笑他这个软弱无能的帝王?他亲赴战场,登上城头督战,告诉所有将士,他宁做亡国之君,绝不割地乞降!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浩国军民却空前团结,军队士气不论胜败一直不曾低落。一年半以后,突阙国力耗损不小,不再大规模进攻,只能搞些小打小闹的骚扰战。   而墨银殇的信件慢慢地开始减少了,由初时的一个月三四封变成一个月一封。两年后,浩国重新安定,宋璟轩再也没有接到墨银殇的只言片语。连宋璟轩都觉得她仁至义尽了。他像墨银殇一样保护着墨家,这个几经风雨的大家族仍旧经营着自己的商铺,诸事照常,未受到任何波及。其实连墨家的宅子也没有人敢动,仍维持原状。   宋璟轩保存着墨银殇的每一封来信,上面这家伙有时候用颜体,有时候用隶书,有时候用柳体,甚至有一封用的吐蕃语。可以预见她的生活像这些丝绢一样,日月依旧但多姿多彩。   宋璟轩从不提起她,只是偶尔仍不经意看见她,或懒懒地靠在床头看书,或在书案前埋头临字。他知道这是个白眼狼,一旦放出去就从来不想家,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起这样的她,今天吃雉鸡明天煮天鹤,上午在发间别几根孔雀翎,下午在衣上缀雉鸡五彩的尾羽。他终于理解了那些昏君,为什么能够抛舍万里河山,剖心挖肺,只为博一人欢心。   宋璟轩一直不提起纳妃立后的事,而朝中诸臣却渐渐等不得了,每日里催促的折子堆积成山,不少家中适龄女儿的臣子更是四处蹦跶。何太后日日在宫中设宴,专门宴请各大家族女眷。后宫日日笙歌,美人如云,但当第三百六十二幅画像被束之高阁后,便是她也再按捺不住:“以前你总说浩国国不富、民不丰你就不纳妃。如今政治清明,国家百姓虽不富裕却也算是蒸蒸日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纳妃?”“连母后也不能知朕心思吗?”宋璟轩蘸墨临帖,他每夜都很晚才睡,日日早朝,当日的奏折从不过。众人都说他勤政,殊不知他只是无处可去。只有很累很累了,才能倒头便睡,合眼天明。此时他轻声叹气,“朕不想纳妃了,过个几年,从诸郡王中挑一位德才兼备之人,传位于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坚持住!马上来糖! ☆、一品宰辅   墨大当家归来,墨家再次欣欣向荣,倚仗墨家的国库也充实起来。墨银殇不愿意为后,宋璟轩念在她“奸商”才能便将户部交给她。   宋璟轩拜她为相的事,果然惹得朝堂大哗,面对朝臣的阻力,宋璟轩像个专断独行的暴君,他力排众议,将自己的皇后推到了当朝宰辅的位置。   既是协约,自然要约法三章,宋璟轩语重心长:“你有半年时间,半年时间内,你是我浩国的一品宰辅,户部的事,全权交于你处理。半年之后如果行,你就是朕的肱股重臣,如果不行,你回后宫,是集朕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后。”   墨银殇没什么意见,宋璟轩还有事情叮嘱:“既然你领了这份官职,朝堂之上便要恪守君臣之道。朕虽不轻视民间习气,但满朝文武面前,皇家威仪总须顾及,你若犯错,朕不但会责,还必须重责,以释用人唯亲之嫌。”   墨银殇目不转睛地看他,盯到他狐疑不定方道:“好吧,那我以后要勤奋工作,晚间皇上便不必来寻我了。”   宋璟轩悖然大怒:“喂!”   墨银殇揽他在怀里,笑倒。   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墨银殇上任却悄无声息。百官们如临大敌般盯了她半个月,见她无所作为,终于暗暗放了心——不过就是个商贾,又是个女流之辈,就算官场那套她都懂,能做什么呢?   墨银殇每日在户部也只是翻阅往年各个部门的银两支取情况。其实仔细看来也都是些常规开支,比如工部的河工水利工程,吏部的官员养老、抚恤,兵部的粮草军饷,礼部的祭祀,等等。这些说正常也正常,说不正常嘛,也藏着些猫腻。比如工部的河工,全是按上等材料领的款子,结果仍是年年修年年溃。吏部呢,复活已故去的官员吃空饷,兵部就更不用说了,假报伤亡数——大家都猫在皇城,战场上杀敌多少、伤亡多少,谁知道啊。   但朝中人脉极其复杂,大多时候都是拉帮结派,一件看似很简单的事,在背后却牵连着一群人。墨银殇知道轻重。   宋璟轩在朝堂上当众给墨银殇下达了任务:“你既任我浩国财政要员,便该做出些政绩。朕给爱卿半年时间,常规事务照办,但须较以往节省白银两百万两。”   那时候整个浩国岁入不过一千六百多万两白银,半年开支约四百到六百多万两白银。他要求半年节省两百万,倒也是考虑到墨银殇身家雄厚,她贴得起。墨银殇仍是似笑非笑的模样,她执掌墨家近十年,宋璟轩的钱花在哪些地方,她比他清楚。   朝中诸臣多有不服者,女子为将者有之,但女子为相者……吏部尚书袁东城便进言:“王上,臣以为凭墨相的手段,两百万实在是太儿科了。”   朝臣有心看墨银殇笑话,多有附和,墨银殇笑眯眯地观望,宋璟轩虽有不耐,仍是沉声问:“不知道袁尚书认为多少合适呢?”袁东城未答,那秦师已然开口:“臣以为,三百万方能显墨相神威。”   宋璟轩看向墨银殇,墨银殇无所谓:“不瞒陛下,其实两三百万确实不值一提。”她两只眼睛转了一圈,将朝堂上诸人都打量了一遍,“我记得墨家有本账薄,改天倒是可以……”   她话未落,朝堂上已经是哄乱一遍,诸人将袁东城一顿痛斥,袁东城很严肃:“陛下,近些年浩国百业待兴,处处都须用钱,户部也是处境艰难。臣觉得一应开销不能单从户部节省,此事还是从长计议方好。”墨银殇弹弹指甲,语声软糯:“袁尚书不要勉强啊。”   袁东城一脸浩然正气:“臣一点都不勉强,请王上从长计议。”宋璟轩坐在龙座上,十分无奈——有没有人能告诉他,这群人到底贪了墨家多少银子……墨银殇是个闲不住的家伙,户部的事务熟悉之后她便经常在外闲逛。户部尚书赵毓知道她后台硬,也不敢管她缺不缺勤,她便更乐得自在了。此事正值工部申请拨款六十八万两修葺皇家祖庙,她没事就过去转转,几次下来便被工地的头儿发觉。他是个警觉的人,见墨银殇经常同出入的工匠搭讪,也就留了几分心思。   墨银殇在工地周围转了半个月,每日里吃茶喝酒,瞧得人浑身不自在。这一日,她更是带着尚书赵毓、侍郎陈光天、巡官刘祈民、张继祖一并过来喝茶,见工人收工,便同一个砖瓦匠搭话。正闲聊间,外面突然冲进来一群人,将三人围在中央。不由分说,乒乒乓乓轰隆哗啦就是一通乱打。   墨银殇是没事,她的尚书、侍朗和巡官就有点惨。赵毓哪晓得竟有这种暴徒,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他立时就捂着流血的头大喝:“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尔等竟敢殴打朝廷命官!”   “哟!还朝廷命官!”暴徒中终于走出一人来,此人身形矮胖,满面油光,摇着描金折扇,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竟然敢管你爷的闲事?”他有恃无恐,赵毓和两个巡官皆一头雾水地看向墨银殇:“我们管了什么闲事?”墨银殇摊手摇头:“我们不是来喝茶的吗?”“少他娘的给爷装糊涂!”来人估计瞅着赵毓穿得最气派,像是主事的,立时就狠踹了他一脚,赵毓哇哇乱叫,那家伙冷笑,“你们在这里晃了几天了吧?都查到了些什么?”   赵毓还没开口,墨银殇迅速道:“我们什么也没查到啊大人,我们只知道修葺祖庙的砖只有外面是青砖,里面都是些砖橛子,金丝楠木的陈设其实就是用的金丝柚木,瓷瓦虽然是报的鸡血红瓦,但用的其实是黑无光,我们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大人!”   她一通话说完,赵毓和一个侍郎两个巡官就悔得肠子都青了,好好地和她出来喝什么茶啊——墨相,你真的不是想让我们被人灭口么?   果然那矮胖的家伙朝着赵毓又是飞起一脚:“看来你们是留不得了。”他蹲下-身-去,冲哀嚎中的赵毓杀气腾腾地道,“敢到这里来捣乱,知道这活是谁接的吗?老子说出来吓死你!”几个人又气又怒,他们都是户部大员,走到哪里人不给几分面子,哪何曾受过这等鸟气!倒是墨银殇颇感兴趣:“那你先说出来吓吓我们吧!”那家伙立马又平白涨了几分威风:“哼,来人,先将这几个人抓回去。”当一行五人被抓回去的时候,赵毓和侍郎陈光天就知道这事不能善了,那座府坻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郡王府。是郡王宋定阳的府坻。宋定阳是圣祖皇帝宋青云的堂兄,算起来还是宋璟轩的堂叔。   胖子将他们从后门带进去,这才开始挨个审讯:“都给爷挨个靠墙蹲好!你!”他指指巡官刘祈民,“先说,你是何人,是谁指使你来的,有什么目的?!”刘祈民非常无奈:“我和他,”他指指张继祖,“从四品户部巡官。”胖子微怔:“户部的人?”他随即又反应过来,指指陈光天,“呵,那你呢?”陈光天老实地蹲在墙角:“户部侍郎,陈光天。”胖子半点不惧,又指指赵毓:“你打算给自己……编个什么官儿啊?”   赵毓大怒:“什么叫编,你爷爷我是户部尚书赵毓!”胖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你?户部尚书?瞧你那怂样,哈哈,户部尚书,你是不是还想告诉你爷那婆娘就是右丞相墨银殇啊?”   赵毓看看墨银殇,又看看那笑得颠狂的胖子,终于凑近他咬牙切齿地道:“可是那个婆、娘……真他妈的就是当朝右丞相、禄柔皇后墨银殇啊!”   胖子笑得差点断了气,一身肥肉乱颤了半天,始才大声喝:“你怎么不说她是皇太后啊!娘的,都给爷乖乖地呆这,晚点送你们上路!”   宋定阳已经在房里走了两刻钟,他在窗外看见里面的人时,差点没倒地昏厥。他的管事被他狠踹了好几脚:“废物!你抓人的时候怎么也不问问清楚!什么人你都敢往府里抓啊!”   那胖子也嚣张不起来了,他皱着一张脸都快哭了:“王爷,小的也没想到随便一抓竟然就真抓着了禄柔皇后啊,不过爷,按说咱这工程,也不该户部的人管啊。”宋定阳在等工部尚书陈敏,他冷哼:“少废话,立刻去备一份厚礼,速去!”   陈敏过来的时候,就接到了这块烫手山芋。他掌管工部多年,也是个成了精的人物,他知道这事如果真被捅出来,后果有多严重:“郡王,您不了解这个人的脾气,她是有意寻衅滋事,这个梁子是结定了,且你我之事一旦被挖出来,大家都跑不了。依我看,如果没别的人知道她的下落,不如……”他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朝里想她死的人多得是,只要我们做得干净利落,您是王上的堂叔,王上也奈何您不得。”   宋定阳擦了一把汗,还是不放心:“可是王上对这个女人,大伙都是有目共睹的,一旦她出了事,王上定然会详查。谋害国母,可是要诛七族的啊!本王计划送份厚礼……”   “郡王,您的身家不会比她更富有,”陈敏如何不知此事非同小可,但自己的命总是比旁人的命重要许多,“一旦工程的事儿曝露,我们都难逃一死!”   墨银殇和赵毓几人被一关就是一下午,赵毓有些不踏实了:“墨相,按理说郡王早该来请咱们了。下官同他总算还熟识,他耽搁到现在,只怕……”墨银殇和他玩七宫格,见他心绪不宁,只提醒了一句:“认真些,你快输了!”赵毓之前其实不会玩七宫格,还是跟郝剑学的,官场上伺侯上司是门学问,投其所好更是必须的。及至下午,宋定阳仍未至,倒是下人送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上来,而一桌饭菜刚送到房里,宫里的禁卫军就包围了郡王府。   墨银殇命人将一桌酒菜全部打包,令张青派人检查,果然查出菜里含有剧毒。张青以蓄意谋害朝廷重臣的罪名控制了宋定阳和陈敏。   这件事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诸大臣几乎空前联合。原来很简单,墨银殇知道太多,她手里更握着众人的大尾巴,如果冷眼看着她将郡王搬倒了,下一个又会轮到谁?   大司徒诸葛重明和着一众大臣赶到了郡王府,语声冰冷:“墨银殇,你虽身为朝廷右丞相,但王上给你的权限,不过只是兼领户部,你不司田地、税赋,却来查工部的事,难道不是越权之举么?”   朝臣竞相附和,墨银殇冷笑:“诸葛大人,如果我是你,发话之前就应该调查清楚。首先,我并没有干涉工部的事情,您知道郡王是在哪儿莫名其妙地将我同我户部的官员抓回王府的么?当时我只是和部下在太白茶楼饮茶。”她弹弹指甲,不紧不慢地道,“王上是命我领户部事务,但王上有下旨不许墨某在太白茶楼饮茶?否则就要被郡王抓回王府,秘密毒死么?”   诸葛重明被噎得无话可说,众臣也终于明白——她不是不玩,她是要玩大的。还是刑部尚书方岩试图打圆场:“墨相,或许这只是一场误会。郡王爷也是皇亲国戚,如何会做出这般事情呢?”墨银殇寸步不让:“那么方大人的意思,就是墨某自己将自己的部下打了一顿,然后和将他们和自己一起关进了郡王府,又自己给自己做了一桌菜,然后自己给自己下的毒?”   方岩见她确实再无回旋余地,也不再说话。诸葛重明等人并不同意张青押走陈敏和宋定阳,这二人知道的也不少,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万一牵扯出来……场面十分肃杀,最后还是宋璟轩亲自赶到郡王府,将人押回了刑部。   这是个烫手山芋,宋璟轩甚至自己也清楚,朝廷诸人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墨银殇做了件他一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只是如此一来,朝中诸人如何能够放过她?   墨银殇以这件案子牵出了祖庙修葺工程的事,宋璟轩立刻派人前往祖庙,经实地重新估算,一笔拨款六十八万两白银的工程,实际耗资不足八万两。他终于开始知道他的钱都用到了什么地方。而即使是墨银殇亲自前往调查,他们也敢毒杀,这些人的胆子又肥到了何种地步。   证据确凿之下,宋定阳无可抵赖,宋璟轩同诸臣商议了两日,原定将其财产充公,全家贬为庶民,陈敏判抄家流放。最后宋璟轩看见二人家产数额,一怒之下以朱笔勾了斩立决。工部有四十余名官员受此案牵连,其涉案金额之巨,震动帝都。   宋璟轩下令严查,郭彦向宋璟轩进言:“陛下,此事不宜再详查下去了,微臣建议陛下立刻颁立新的法典,此前官员贪污受贿之事既往不咎。”   宋璟轩仍在盛怒之中,拍案冷喝:“如何不咎?先生可看见那陈敏区区一个工部尚书,他的家产竟然……”   郭彦打断他的话,语态严肃:“陛下,您可知皇后娘娘先前为什么执意殇开浩国?因为她知道得太多了,如今陈敏、宋定阳被判立斩,其余官员焉能不惊?陛下,若您这朝堂受过贿赂的官员十有贿-赂-,您如何肃清?”宋璟轩怒意不减,神色坚决:“那朕就杀光这些蛀虫!”   郭彦轻声叹气,但他毕竟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物,立时便想到劝服宋璟轩的办法:“王上,西汉有名臣晁错,景帝甚爱,可七国之乱时,他仍被腰斩于市。帝王更须进退有度,一旦因举措不当,激起兵变,情势就非人力可控制。而群臣不会怨您,他们只会怨恨禄柔皇后。自古明枪易躲,暗剑难防,一旦将他们逼急了,皇后娘娘性命堪忧!”宋璟轩神色微变,眸中怒火渐渐熄灭。他是极憎恨贪得无厌之辈的,眼见山河凋零,百姓潦倒,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却个个中饱私囊,他恨不能将其屠尽斩绝!但郭彦所言却直指要害,墨银殇……   郭彦见他眉头紧蹙,也缓和了语态:“王上,您真以为娘娘从定阳王身上下手只是偶然吗?定阳王是您的堂叔,您从自家人身上动手,于内可威慑群臣,于外更可博一个亲疏同罪的贤主之名。陛下若因此大肆诛杀朝臣,岂不是有驳娘娘此举初衷吗?”   宋璟轩靠在龙座上,足足思索了一柱香的时间方道:“朝喜,立刻宣长安三品以上大员入宫议事,朕要重定浩国法典。”   朝喜领命而去,宋璟轩下了龙座,徐徐行至郭彦面前,冲着郭彦深深鞠躬,什么话也没说。   重修浩国法典之事一经提出,立刻得到了群臣拥护,尤其旧罪不究这一条令朝中诸人都放了心。于是宋定阳的事在朝臣中的影响也渐渐淡了下去。朝中诸臣热议着新的法典,墨银殇着一身紫色朝服安静地站在文臣前列,宋璟轩不时看向她,她朝帝座上的他浅浅微笑,目光清澈如旧年月色。   宋璟轩移开目光,那殇群高设的帝座不再孤寒。   夜间,宋璟轩于安庆宫设宫宴,宴请群臣。那一阵子墨银殇不宿在宫里,宋璟轩有意放养她,也没过多纠缠,是以她很是自由了一段时日。这次入宫正值五月底,蓬莱池水波晴柔,荷花再绽,馨香远扬。这一场殇开回来,花开依旧,人事全改。她负手站在池边的老榕树下,宫道前经过的大臣不断同她寒暄。如今王上赦了前罪,他们对墨银殇的敌意也淡得了无痕迹。墨银殇至少从表面来讲是个和气的人,如何会同他们过不去,最终仍是谦让着进了安庆宫。安庆宫临近御花园,有水榭一座,檐牙高啄,长桥卧波,景色怡人。   宫宴惯例,朝中三品以上大员皆列席殿中,三品以下官员的席位都在殿外。墨银殇举步入殿,按理她是右丞相,低郭彦一等,但她又兼着皇后,所以座次排在最前面。   宋璟轩根本就没走上帝座,他直接在墨银殇的矮几旁边站定,先讲了重修法典的注意事项,将诸大臣都勉励嘉奖了一番,待开宴之后,直接就在墨银殇身边坐下来。他今日换了薰香,明黄的袍子领口绣龙纹,下摆是繁复的水浪山石,玉带系腰,容光隽雅,气度雍华。墨银殇和一旁的孙虔聊着城墙力役的事,宋璟轩等了半天便十分不悦——这个家伙,回长安一个多月了,居然一次也没入宫看过他!现在他主动示好,她居然也完全不放在眼里!可怒归怒,他的臣子们都在,他不好发作。   直到宫宴结束。宋璟轩坐到王座上,闷头喝酒,一声不吭。直到宫宴散席,他方冷哼一声道:“墨银殇藐视皇威,罚俸一月!”   墨银殇莫名其妙:“我哪里藐视你了?”   宋璟轩不答,愤然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我去......这些人到底贪了墨家多少银子?!难不成朕是王爷的时候就......” ☆、有孕之喜   墨银殇哭笑不得,去寝殿的路她自然熟悉得很,绕了小路追上那一点明黄。却没有径直拉住愤愤的宋璟轩,向陈忠使一个眼色,后者了然带着浩浩荡荡的太监宫女悄悄退下。   假山后伸出一条腿,“哎呦...”把走路不看路的皇上绊倒在御花园小路上,六棱石子最是防滑,也硌得宋璟轩龇牙咧嘴:“大胆!来人!”回头却发现身后空荡荡一片,心下一凉。“陛下怎的这么不小心?”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扶我起来。”宋璟轩语气不见喜怒,“下官不敢,若是圣上再磕着碰着了,再给我按一个蓄意谋害的罪名,下官可吃罪不起。”“墨银殇,你!”拎着裙摆行至他身旁,蹲下身子和他同齐,眼睛勾勾地盯着他,瞟过他的眼眸、喉结、胸膛,最后定格在小腹之下。“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宋璟轩被看得后背发凉,好像有种被她眼神□□的感觉,好死不死的身体还诚实地有了反应,墨银殇不要脸地贴到他耳畔:“皇上动气,原来是想了啊…”“你...”话还未出口便被柔软香甜的唇瓣堵住,在她面前宋璟轩自然是毫无防备,抬手揽着她的脖颈加深这个吻,“啊哈...哈...嗯...”被吻得气息不稳墨银殇才放了她,玉手在他尴尬之处似有若无地拂过,“七爷想了吗?”宋璟轩被她逗得满脸通红:“嗯...嗯...”“想什么?”墨银殇不放过他继续调笑,宋小皇上顿时手足无措,郭彦是名士,对他的教导自然用心,但从未教过这床第之事,“七爷不说想什么,墨某怎么给呢?”说完准备起身,“即然七爷不说,银殇也不妨碍皇上赏月了”,宋璟轩一慌,忙扯住他的衣袖:“银殇...我...我...想要...”见他羞得快要滴血,墨银殇满意地笑笑俯身抱起他向寝殿走去。   “嗯...啊啊...银殇...啊嘤...嗯唔...啊...”   红萝软帐,一片春光。   第二天,原想偷个懒的宋璟轩被墨银殇一脚踢下榻来,“皇上快去,臣妾等你回来用早膳”墨银殇眨巴着无害的小眼神窝在被子里看着他,宋璟轩只得气呼呼地由陈忠搀扶着去上早朝。   自那以后,墨银殇多在后宫留宿,早上和宋璟轩一同上朝,下朝后去户部,下午巡视墨家产业或者应酬、闲晃,晚上再回宫里,这个作息时间一直很固定。   如果说在这之前,嘉兴帝对她的宠爱还算是有点原则的话,那么在两个月之后,这个皇帝就彻底地昏庸了!   那一段时间正值六月盛夏,墨银殇胃口不佳,平日里就喝冰镇酸梅汁,吃不了什么东西。好在六月水果多,宋璟轩命人快马运了好些杨梅、荔枝、山竹,冰镇后她勉强能吃些。六月中旬,她开始偷懒,每天不再按时去户部。宋璟轩疼她,想着天气炎热,她不出门也好。便着赵毓每天往宫里给她送待处理的公文。赵毓知道这是王上的心头肉儿,对墨银殇自然是尽心尽力,每日里汇报得也还详尽。   就这般呆在宫里养膘,墨银殇到六月底时还是足足瘦了一圈。宋璟轩急了,这才派人去请御医。太医局一听是替墨银殇问诊,也不敢大意,就有十数人拎着医箱前来。   太医令很谨慎——他让丘太医先行诊治。他心里有主意——这禄柔皇后一向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突然出了状况,万一是小事还好说,要一个不好……谁诊治谁遭殃。   那丘太医也是如临大敌,心里求如来念观音,将满天神佛都求了一遍——这位祖宗可千万别有什么事!然后他一手搭上墨银殇的手腕,他就知道自己赚大发了:“恭喜王上,恭喜皇后娘娘,大喜,天大的喜事啊!娘娘这是有喜了!”   宋璟轩伸手抚过墨银殇依然平坦的小腹,他面色非常平静,但他下一句话就连朝喜都知道他疯了:“丘仲发,赏黄金千斤,自今日起升任太医局院使!”   丘仲发喜得手足无措,他初升至御医,是十位大夫中资历最低的一个,是以这次就被太医令推出来当了炮灰,谁知竟是因祸得福。一旁太医令悔得肠子都青了……   墨银殇有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朝廷上下,诸位大臣都十分欣喜。墨银殇却犯了愁。她先前一直住在宋璟轩的寝宫里,如今要安胎,自然就得另选宫室。宋璟轩自然是万般由她,哪怕让他搬出去都没问题。墨银殇也是第一次怀孕,她以前也是个习惯于被人众星拱月的人物,但如今这样让一宫人都当琉璃盏似的捧在手心里,她就浑身不自在:“要不……我回墨家养几天?”   宋璟轩闻言也蹙了眉:“哪有皇后去娘家养胎的?乖乖地呆在宫里,朕授墨老夫人任意出入之权,让她方便过来看你,好不好?”   墨银殇也不好再争,其实她到现在还感觉不到自己有什么异常,这样就怀孕了?别是误诊了吧……   最后墨银殇仍选了昭华宫,何太后亲自给她布置了宫室,她生养过,在这方面有经验。何况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要盼来个皇孙了,自然事事亲力亲为。以往和墨银殇之间的那点互相看不顺眼,也就暂搁了。   她一闲,就要生事。于是她要穿薄如蝉翼的纱衣,透风还不能透明,不然就心情暴躁。那纱衣纺制不易,宋璟轩命人早赶晚赶,好不容易织了一件,她还嫌颜色不好看。宫里的制衣局最近一直就在忙她一人的衣裳。   首饰她迷上了蓝色碧玺,命宫里的金匠画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样式,一天接一天永不满足。牛奶洗澡、美酒沃肤不提,吃更是一大笔开销,山珍海味根本不算什么,燕窝都要血燕。好不容易吃个大白菜,她只吃拇指大小的菜心,说她骄奢淫逸,简直都污辱了骄奢淫逸这四个字。面对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朝臣俱是义愤填膺,但墨银殇不惧,她仍是没事找抽地每每突发奇想。奏折络绎不绝地上来,强烈要求嘉兴帝限制禄柔皇后的日常用度。宋璟轩也急了,可是他方一提就被墨银殇反讽:“连老婆都养不起,你还做什么皇帝啊?”   为此宋璟轩不得不缩减自己的开支,墨银殇吃白菜心,他就吃剩下的白菜叶子。墨银殇每天用最贵的丝、最精细的花样做衣服,他就不添置新衣。墨银殇每日打首饰,他讲自己内务府里的银子全部充了过去。最后瞧着墨银殇每日里剩下许多饭菜,他也就命御厨不再另做了,捡着她的剩菜随便吃点也就罢了。   宋璟轩偶尔说上两句,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任墨银殇趴在他身上,偶尔亲吻她的额头,带着近乎宠溺的无奈:“你就可劲欺负我吧……”墨银殇不说话,只撒娇似的往他怀里拱。墨银殇在知道宋璟轩连续吃了她一个多月的剩菜之后,她终于良心发现了——她决定多剩点菜,免得让宋璟轩饿着。宋璟轩也懒得跟她讲道理,他像许多初为人父的男子一样毫无节操地迁就着他的妻子。大凡重臣向他告状,他每每都叹息一声,然后回答八个字:“事已至此,随她去吧。”   再后来,大家都习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你吃面来,我喝汤啊......有了皇子,不要夫啊...... ☆、黄泉之下,终会相逢   六个月,腹部高高隆起,行动不便,睡眠也越来越不好。她不知道这种不安来自哪里,却总是惊疑这片刻浮华。   宋璟轩亦觉出她情绪不定,夜里一直细心守候,墨银殇一直到后半夜方迷蒙入梦。突然那琉璃珠串成的帘子被撩起。   “银殇?醒来,醒来!”有人轻拍她的脸,那语声很轻很轻,她骤然惊醒,叫了声“谁!?”,回应她的只有一室的沉默。更漏不过四更,墨银殇一身冷汗。而后觉出异常——往常这时候,宫女早应该进来了。她虽有孕在身,反应却一如既往地灵敏,她掐了几颗琉璃珠,扬手打灭了室内的烛火。   宫室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悄然翻身下了榻,黑暗中衣服摩挲的声音隐约可辨。看向榻上熟睡的宋璟轩,她心中攸然一痛,冷汗攥了一手。来人渐渐近了,墨银殇的优势是睡衣——那睡衣薄如蝉翼,行动时悄然无声,劣势是她手上没有任何兵器。她不敢出声,这时候求救只会暴露自己的方位。来人的脚步极轻,墨银殇心中叫苦,她躲在榻旁,手缓缓摸索,只摸到一根细细的簪子。来人渐渐走近,墨银殇挪到榻边最容易伏击他的方位,四周一片静寂,连呼吸都听不真切。当一把刀横砍向榻上时,墨银殇左手一把将宋璟轩拽到怀里,右手握住簪子,估计着方向对着来人就是一记猛刺。   她知道这下是拼命,所以下手没有留任何一点余地。因为估不准来人身高,那方位微有差错。好在簪子够尖,刺入了对方的肩头。对方闷哼一声,钢刀横来,正是砍向宋璟轩的方向,后者刚被惊醒迷迷糊糊不知所措,墨银殇拥着他躲避不及,又怕伤到怀中之人,只得以手顺着那刀风来势捏了过去。“银殇!”她五指紧握了刀锋,右手握簪子再出,这次估计得准,一下刺入了对方的喉咙。来人受此一击,倒在地上痉挛了几下松了手里的刀,墨银殇手上已是鲜血淋漓。宋璟轩唤人护驾,抓起她的手查看伤口,血腥味在宫室中散开,墨银殇开始觉得不好——伤口的麻木极快地蔓延。她心中暗惊,那边暗袭者已经笑开:“你发现了?刀上有毒,你没有救了。”   短短一句话,墨银殇已经听出了那人是谁——何巧巧。墨银殇想了许多,却忘记了这个人仍然待在栖凤宫里。是了,她为太后的侄女,这宫中密道,肯定有告诉过她,是自己大意了。她挥刀断了长长一束头发,将之死死勒在受伤的胳膊上。可那毒确实太过剧烈,她左半身都开始麻木。宋璟轩揽住她的肩,神情紧张:“宣太医!快宣太医!”墨银殇觉得肺里能纳入的空气越来越少,呼吸渐渐受阻,宋璟轩将她放到榻上捡了那刀一步一步缓缓行到何巧巧面前,手臂一挥斩下她的头颅。   昭华殿外,大量御前侍卫蜂拥而入,将宫殿围得水泄不通,禄柔皇后遇刺的消息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宫里的御医站成一排,俱束手无策,好在出事之后就有人去请了秦之炎,他背着药箱进来,见这情景也变了脸色。无数大臣赶到了后宫,这时候宫人忙成一团,也顾不上规矩,他们都涌到了墨银殇的居处。宋璟轩拥着墨银殇,那一束长发勒得她的左胳膊都变了颜色。可她的神志一直非常清醒,呼吸越来越艰难,她躺着一动不动。   秦之炎将所与人都赶出宫室,宋璟轩紧握着她的手,最终却缓缓松开,墨银殇见秦之炎的神色,方知情况严重。宋璟轩的指尖划过她的掌心,他垂眸不语。墨银殇浅笑,缓缓开口:“还好你没事,原以为臣妾的寿命怎么着也比陛下长久,无奈世事无常。倘若天不假年,陛下也不必悲伤。这浮世纵有万千来处,却也不过一个归途。若干年后,黄泉之下,终会相逢。”   宋璟轩背过身后,他的身影一如当年的单薄纤弱,那明黄色的帝服失去了往昔的威严,如同秋天的黄叶,带着难以名状的孤单萧瑟。墨银殇复又轻笑:“当然了,你逢年过节想想我,还是可以的。”   这浮世纵有万千来处,却也不过一个归途。若干年后,黄泉之下,终会相逢。可我不要这样的相逢,我不要这样相逢……   宋璟轩大步行出宫室,临出门时他努力抑制喉间的哽咽:“我等着你。”   那琉璃珠帘后的烟罗纱缓缓垂下,帝王泪,落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死到临头了,还有时间谈情说爱。”秦之炎语声冰冷,却已经在给墨银殇左臂放血。   墨银殇维持着一动不动地姿势,语声也轻:“很自私是不是?可我就希望他记着我。”   秦之炎看着那血全部成了黑色,心中亦是焦急万分,而见到墨银殇波澜不惊的神色,他有一种惊世骇俗的想法——给墨银殇换血。那毒随血而流,即使她止住了大部分血液,却仍旧危险。余毒不清,性命难保。他将想法说给墨银殇听,但也没有多大把握,墨银殇虽然体质甚好,但她如今毕竟身怀六甲。   墨银殇闻言声音平淡得不像是在交托自己的性命:“如果不试,我会如何?”秦之炎斩钉截铁:“会死!”墨银殇就笑了:“那你在犹豫什么?”   秦之炎真的开始给墨银殇换血,他收集了合适的血样,找了数十个宫人,轮流供血。墨银殇先前还有意识,到后来就不甚清醒。血液右手进右手出,十五个御医轮流辅佐照料,她时梦时醒,一声没哼。   宋璟轩放弃了所有的政事,半个月没有上朝。朝中上下似乎也感染了他的阴霾,一片沉郁。这些日子他大多时候守在殿外,却从不进去。御医本就紧张,他若在场,他们恐更是拘谨不安吧。   半个月后,墨银殇瘦得脱了人形,宋璟轩第一次被秦之炎“恩准”进去看她。她还笑着调侃:“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膘,全搭进去了。”   宋璟轩将脸埋进她的长发里,一声不吭。墨银殇右手揽了他的腰,颇有些心疼:“七爷也瘦了。”宋璟轩抬头,轻轻吻过她的耳垂、颈项,小心翼翼如同亲吻一件稀世珍宝。   这一次中毒,彻底坏了墨银殇的健康,她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得不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她本就是个好动的,突然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多少有些不习惯。可哪怕只是稍稍的抬手,她也会觉得呼吸困难。   墨氏几次入宫探望,但她身边御医轮流照料,母女二人也说不上什么话。宋璟轩怕她无聊,找了许多趣闻野史读给她听,甚至将政务都搬到昭华殿来处理。   昭华殿终于安静下来,宫人们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有半点惊扰到她。特制的薰香带着中药浓涩的气味弥开来,盖过了花香。墨银殇开始习惯睁开眼睛便看到宋璟轩,他经常吻着她的额头安抚她。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恐惧,每一次墨银殇睡下,他都担心那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而墨银殇再也没有过问何家的情况。但她对何巧巧没有半点恨意——她觉得这个女孩子只是深宫大院被迷了心智。于是去留生死,她也不想再追究了。   经此一事,宋璟轩终于也意识到宫中地道太危险,待墨银殇病情略稳,他就将其送回墨家大宅养病,又命工部废去地下密道——如果一个帝王需要从密道逃生,那么他生或者死,又有何区别呢?   墨银殇在墨家大宅,饮食供应仍然是内务府贴钱,她并未有半点收敛,而朝臣们也终于忘记了她的骄奢淫逸,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皇后想把天捅了个窟窿,嘉兴帝就会去搬梯子。   命虽保住了,但令朝臣痛心的便是皇后小产,且身子不再适合生育。她终究也没能为他留下子嗣。    ☆、我.....我错了还不行嘛   浩国五年,五月中旬。墨银殇的身体终于勉强恢复正常,能够做些日常之事。但骑马打猎等剧烈运动仍是万万不行的。身体好些之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出宫,被闷了这么久,到冷落了许久的长乐坊寻欢作乐。宋璟轩虽然什么都没说,那一日却火冒三丈。   夜间宋璟轩仍过来昭华殿留宿,墨银殇半夜醒来,见他仍俯案,以朱笔批着奏章。她中毒之后受不得烟火气,这居住的宫室里就全都换上了拳头大小的玄珠,光线十分柔和。宋璟轩那夜穿了件白色锦衣,外面披着金色的风氅,长发如水般倾泻而下,如午夜春江畔,月下谪仙。   墨银殇下榻,缓缓行至他身边,从他身后环抱着他,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宋璟轩本有些不悦,但他对撒娇的墨银殇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故而开口时声音也还算轻柔:“时辰还早,乖乖睡嘛。”墨银殇不自觉,轻咬他的耳垂。“长乐坊可有看上眼的人物?需要我把人接进宫来吗?”墨银殇不由得笑出声来:“才多久没□□,我们家七爷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了哦?”   宋璟轩冷哼,但见她身体好转,他心里也是高兴地,而且他还喜欢墨银殇称他为“我们家七爷”,这个称呼比陛下更讨他欢心。   墨银殇受伤之后,宋璟轩对她就一直克制,尽力不和她亲近,免得自己控制不住。如今面对她的主动地示好,他明显难以自持,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墨银殇如何不懂她家七爷,轻道:“秦大夫说……我可以了”   墨银殇揽着他的腰,手已经开始不规矩了,“真的吗?”“七爷都问了他那么多次了,他要再答不行,怕是要被拉到菜市口腰斩了吧?”   宋璟轩脸色有些发红,墨银殇轻笑一声,本来抱他,想想终究还是不敢使力,揽着他上了榻。宋璟轩心猿意马,那朱笔在奏折上滚了一滚,留下一匝朱砂。   墨银殇不是个老实的家伙,她沿着宋璟轩雪色的肌肤一路吻下去,颇有三月不知肉味的急切。宋璟轩恐她太累,一路百般配合,不时还柔声道:“慢些,累吗?”   墨银殇坏笑:“七爷放心吧,臣妾不会拿命来拼的,不然以后七爷再哭鼻子,连个递手绢的人都没有,多可怜哪。”宋璟轩彻底面红耳赤:“朕什么时候有哭鼻子?再胡说八道,抄你全家!”墨银殇立刻接嘴:“七爷,其实臣妾和您才是一家……”   六月,墨银殇开始重新接手户部的事。因为宋璟轩吃了将近一年的剩菜,也足有一年未添置任何新衣,皇宫更有一年未更换任何用具,文武百官们也都养成了节俭的好习惯。毕竟皇帝都穿着旧衣服,你一身金光闪闪,不是找抽吗……   宋璟轩在亲王之子中选了最出众的小皇子宋卓阳,过继为皇子,墨银殇跟养小狗似的,有时间逗他几下,忙起来一天到晚都不露面。他反倒和宋璟轩在一起的时间长些,反正爷俩都经年待在宫里,宋璟轩闲下来便会将他带在身边。   墨银殇负责钱粮税赋,边关的粮饷运输也是大事,更兼之墨家事物,她一直很忙。好在她善于放权,敢用人,事虽然多,却也不至于力不从心。偶尔哪里河工督造,她前去视查墨家产业的时候顺便就一并兼管了。没有钦差大臣的排场,但官员都知道她的脾性,贪与不贪只是一个度。只要不过分,她不会追究。但如果超过了这个尺度,她下手可也是没有任何情面可讲的。   她和这帮人本就合得来,偶尔喝个小酒、听听沈儿什么的,没有她大家还觉得不热闹。只是这些事自然只能背着宋璟轩做的,一旦被他发现,必然又要大发雷霆。好在他是皇帝,要发现这些事也不容易就是了……   八月,正逢浩国王朝会试之时,各地举人云集长安。宋璟轩一直亲自主考,也十分繁忙。一直到八月末,墨银殇替他批阅奏折,猛地看见待定的三甲名额——傅云海、邹同、慕容彦。她拿了朱笔,轻轻勾了最末一个名字。   名单未经宋璟轩,直接被抄送了下去。三鼎甲出来,今科状元慕容彦,榜眼傅云海,探花邹同。宋璟轩为此勃然大怒,扬言要追究墨银殇欺君罔上之罪。朝堂之上,他大声怒斥,洋洋洒洒列了墨银殇十多项罪名。   群臣惊惧,吓得缩着脖子不敢吱声。墨银殇站在他面前,待他都说完了方一抹脸,不以为意地道:“不就是个新科状元嘛,着什么急啊,唾沫星子都喷我脸上了。”   宋璟轩怒急,他决心这次一定要拿出帝王的威严,决不能再纵容她:“来人,将墨银殇给朕拿下!削去右相一职……”   朝臣也想进言,但自古天威难测,谁敢轻捋虎须?朝堂上安静得落针可闻,墨银殇垂着头待他说完,有侍卫进来押她出去的时候她方轻声道:“古人云色衰则爱弛,想不到臣妾容色未衰,陛下恩爱已弛。”   那语声太过自嘲,宋璟轩一怔,金銮殿上墨银殇负手而立,身姿英朗,紫色的朝服在她身上透出七分尊贵,三分清华,她回眸一瞥,宛若深山月光色。宋璟轩的节操就碎了一地:“朕……朕爱未驰,只是这事是你能干涉的吗?你这么做,确实也不对嘛……”见墨银殇不语,他走下帝座,又转了两个圈,“下次不准了!”   墨银殇福身:“臣妾知罪。”   宋璟轩点头,径直走下帝座,推开侍卫,揽了墨银殇:“那……退朝吧。”   群臣倒塌。    ☆、交杯酒   十月初二,嘉兴帝万寿节。因着国势日上,墨银殇也就大方地出了一笔钱,在宫中大肆操办了一番。宫中设宴,自然是群臣相贺,各方使节来朝。其场面之隆重不必赘叙。   及至夜间,墨银殇带宋璟轩出了宫,回了先前的洛王府。宋璟轩将这里赐给了墨银殇,是名义上的右丞相府。但音缀长居宫中,这边也来得少。好在园林经管得当,并未有颓败之势。   王府有以前的旧仆,如今也升了总管。墨银殇命人搬了酒,另做了几样小菜,仍在湖边平坦的青石上与宋璟轩小酌。当夜上弦月,秋风掠过湖面,挟裹着月桂的暗香。墨银殇亲自煮酒,宋璟轩坐在虎皮锦垫上,宫宴中他喝了不少,这时候双颊仍带胭红,眸子里倒映着明灭不定的火光。墨银殇把着玉壶斟酒,眸子里却映着他:“今日,是陛下二十三岁生辰,我们成亲……六年了吧?”   宋璟轩微怔,许久才点头。墨银殇倾身为他斟了半杯酒,那琥珀色的酒汁挂在杯壁,晶莹通透:“六年前的墨银殇,和六年后的我,已经改变了许多,陛下。”宋璟轩微愕,低头看她,她浅笑如风,“六年前,我倾心于你确实也偶尔不信任你,我们自小相识,二十一年,你陪我走过最懵懂、最艰难的年月。从我决定返回长安开始,你就是我内心最重要的选择,明白吗?”宋璟轩抬头直视她,她的神色平静淡雅,眸子里停泊着三月柔:“你是一个意外,自始至终,我没想到我会在这朝堂纷扰之间逗留。所以……”她缓缓握了他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我不是在演戏,你是我的奇迹。”   宋璟轩把她揽在怀里,这六年里,也许不能补齐缺席的戏份,但他还有很多个六年,可以陪她行至水穷、坐看云起。他又倒了半盏酒,墨银殇像猫儿一样倚在他怀里,寻了个最舒适的姿势清啜,:“你并不需要觉得内疚,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的内心只有你,我只会拭你之泪……”墨银殇清啄他丰润的唇,语声低沉:“嗯。那么,我们今晚是不是该做点正事了吗?”   宋璟轩本就饮酒过量,眸子里都是闪亮的水光,他将杯中酒喂给墨银殇:“我们好像没有喝过交杯酒?”   墨银殇笑骂:“那还不是你自己不愿意吗?”   宋璟轩起身,将两盏酒樽斟满,琉璃盏在炉火中光华熠熠:“喝吗?”墨银殇接过,与他交臂而饮,不过一杯酒,两个人却都如一场仪式般郑重。与其说是交杯,不如视为交心。   不料这杯酒彻底将宋璟轩点着了,墨银殇百般推拒无果,只得苦笑着被他抱回房:“七爷今晚要自己上阵吗?虎虎生风?”宋璟轩一怒,俯身吻住不安分的红唇。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到此结束了,感谢各位哈尼的支持! 希望大家也多多支持我的其他小说哦!谢谢么么哒!